仗已经打到第十六天,过了预定的防守时间。但撤退命令依然没有下达,白马山上的战斗仍在继续。
史密斯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进攻,每天又攻不下的节奏。他的三个团已轮番攻击过,还有韩军第八师,英二十九旅、法军团,仗打到最激烈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已接近山顶,但又无情地被志愿军用刺刀和手榴弹逼退。
又一个黄昏,史密斯无力地坐在指挥所内,向参谋下达命令:“明天接着进攻。”
“将军,明天该哪支部队了?”参谋问。
“g团。”史密斯回答。
“他们昨天刚撤下来。”
“那就h团,或者随便另外一支部队!”史密斯开始了咆哮:“命令炮兵,继续封锁白马山,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过去!”
炮声彻夜不停,在白马山后面连续炸响。
天刚蒙蒙亮,炮口又对准主峰阵地,猛烈轰击。两翼高地均已丢失,在炮火拦截下,已无法增援。
而就在关键时候,报话机坏了。通信员小王怎么修也修不好,一个二极管又坏掉了,备用二极管已经没了。
小王急的要哭,冯奎安慰他说:“没事,师部撤退,会给我们发信号。”
太阳升起来不久,天上又出现机群。他们总是这个点过来,然后重复着飞行线路,盘旋,俯冲,投弹,拉升,接着再盘旋半周,再俯冲轰炸。
只留下观察哨,冯奎带战士们躲进坑道。十几天时间,冯奎耳朵被震的听力下降,有什么情况,需要战士们在耳边大声喊,才能听到。
好在现在没啥特别情况,粮食、弹药,甚至水都很充足。从敌人尸体上收集来的水壶,如果不丢到坑道外面,估计和缴获的武器一起,能堆满半个坑道。
又一轮轰炸开始,地炮、天上飞机,无情地向主峰倾泻着炮弹。冯奎吃了两块饼干,喝了三口水,手里拿着一挺勃朗宁自动步枪,脖子上还挂着汤姆逊冲锋枪。
两发炮弹落在坑道洞口,塌下半截土,埋住了守在洞口的两名战士。后面战士迅速上前,用工兵锹挖开洞口。不仅要救两名被埋的战士,还有,洞口不能挡住,敌人停止炮击,就必须立即出洞迎战。
一小时,敌人进攻被打退,还没等下去搜集弹药,敌人的炮弹又打过来,简直不叫人喘口气。冯奎迅速指挥战士,撤进坑道。守在洞口的战士,忽然大叫起来:“飞机,我们的飞机!”
“啥玩意?”冯奎听不清,但看到战士往天上指的手势,凑到洞口,往天上看去。
只见一架银鹰飞在空中,正在追击敌机。左边还有一架,似乎已经咬住一架敌人轰炸机。他是那么轻盈,那么迅速——他开火了。蓝天下,机头下方炮管喷出亮点,再看敌人轰炸机,已经冒起浓烟。
“打着了,同志们,咱们的飞机,打中敌机啦!”冯奎兴奋地大喊。
但隆隆炮声中,什么后面战士听不见。冯奎贴近后面战士耳朵,说了好消息,随后逐个向传。
两分钟后,坑道内沸腾了,我们的空军已经打到了三八线上了!
冯奎靠在坑道洞壁上,美滋滋地抽起了烟。
天上不止两架飞机,还有十来架。白马山北侧的战士们也看到了,年轻的战鹰们冲散了鬼子轰炸机队形,与护航的敌战斗机缠斗在一起。他们在天上,与敌人拼起了刺刀。
敌人轰炸机被击落四架,剩下的全部逃跑。一架敌战斗机被击落,就在头顶上附近,随后一朵伞在空中打开,是跳伞的敌人飞行员。而天上空战仍在进行。
战士们跑出掩体,也跑出防空洞,挥着手冲天上大喊:“揍他们,使劲揍他们,揍死他们!”
又两架敌机被击落,我方也有一架飞机被击中。天上又多了三朵降落伞。
栓子立即给秦怀德打电话,派出两个连,去救咱们的飞行员,再把王八蛋的敌人飞行员给抓回来!
十多分钟后,敌机撤退,我们的战鹰追了一阵,掉头返航。这一天,敌机没敢再来轰炸。
但地面战场打的仍然激烈。到了晚上,冯奎亲自数了一遍,能战斗的就还有十五人。
第二天晚上,能战斗就还有三人。
第三天夜里,一个班的战士穿过炮火封锁,只有两人爬上主峰,剩下的都牺牲在路上。找了半天,坑道之内,就还有三名重伤员。他们是来传达撤退命令。又翻找找半天,还是只有这三名重伤员。
背着、拖着,下了山,又遭到敌人炮火拦截,最后只有一名重伤员艰难地爬了回去,向栓子报告,活着的就剩下他自已了。
“冯奎呢?”栓子颤抖着嗓音问道。
“下午还在,还在——”重伤员说不下去了。
栓子摘下军帽,凝望着夜色里的白马山主峰。
“师长,撤吧。”赵大富低声说。
栓子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北走,忽地又转过身来,指着南面,大声吼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我就操你十八辈祖宗,给老子等着,老子一定要给冯奎,给牺牲的战士们报仇!”
冯奎还没牺牲,最后阵地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仍在举枪射击,直至把敌人打退。看着已被暮色笼罩的山坡,冯奎站了起来。敌人打来迫击炮炮弹,冯奎毫无防备,炮弹炸起的石块,崩在他的脑袋上。他昏死了过去。他也的确太累了,十八天了,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还要指挥战斗。两名战士爬上来的时候,他仍在昏迷之中。
醒来时,已经是启明星高悬。冯奎摸摸脑袋,还有些疼。他站起来,看着黑乎乎的山坡,还有山坡北面的亮光。敌人仍在进行炮击,以阻断主峰与后面部队联系。
“狗日的!”冯奎骂了一句,摇晃着走进坑道。他想起,还有三名重伤员。
他打开手电,叫着重伤员的名字,可没人回答。三名重伤员,一个都没有了,旁边是牺牲战友的尸体。
他们去哪儿了?冯奎很想知道,但头依然疼。他坐了下来,找到一个水壶,喝了两口水。他也很疲惫,还想着继续坚守主峰,只能闭上眼睛,再休息一会。
他睡着了,直到隆隆炮声,把他震醒。他爬到洞口,手里握着勃朗宁自动步枪,脖子上仍挂着汤姆逊冲锋枪。他知道,阵地上就他一个人了,但还要打下去。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大口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