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一不小心灭门灭到自己朋友身上怎么办,线上等,挺急的。
尴尬的寂静里,季觉和闻雯面面相对,一脸懵逼和一脸复杂,双倍的欲言又止,季觉忽然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已经喝大了?不然怎么会幻听到这么离谱的东西。
他很想问闻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惜,没有,那一张熟悉的侧脸上神情依旧复杂,可惜,毫无任何的笑意和戏谑的神色。
“等等,有点乱……让我捋捋……”
季觉怀疑的看着她,抓耳挠腮思考了半天,再一次想要确定,“昨天来的那俩,是你亲戚?”
“嗯。”
闻雯再次端起刚拆开的威士忌,甚至没加冰,纯饮倒了一整杯干掉之后,直接抛下杯子,拿起瓶子来:“那个心枢,是我妹妹。”
“唔……”
季觉挠了挠下巴,油然感慨:“真不像啊。”
“哪里不像了?”
“身材?”季觉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毕竟平平的。。。。。
嘭!
闻雯翻个白眼,不假思索的一拳。
得亏还是收着点力,不然荒墟超拔的随意一拳,跟大运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好悬没把季觉的脑浆子晃匀了,眼前发黑。
“别开玩笑!”
季觉叹息,揉了揉麻木的肩膀:“这不是怕太严肃了
你不好受么?”
“臭小子。”
闻雯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看着瓶中已经快被喝光的烈酒,忍不住又想要叹息。
却不知道究竟是遗憾别人,还是遗憾自己。
“我也很难相信啊……”
她垂下眼眸,轻声呢喃:“明明小时候是那么乖巧的孩子,被欺负了只会掉眼泪的小哭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那后面那个呢?”
季觉问,“黑布隆冬的那个,也是你亲戚?”
啪。
酒瓶上,裂隙浮现。
闻雯面无表情的回答:“一坨不可燃垃圾,啧!早知道就应该烧成灰的……当年都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捏断之后,碾成了泥,没想到还能活下来……虫子这种东西的命,有时候硬的太过头了。”
"……"
季觉忍不住摇头。
总感觉虽然都是亲戚,但待遇区别大的有点厉害啊。
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倾听。
他实在有心劝点什么,才发现,自己的话术似乎全都点在嘲讽上去了,只能千金不如一默了。
否则,一不小心把闻姐说破防怎么办?关键是,她破防了就会狂喝,喝多了破防破的就更厉害,拳头就更硬,出拳就更狠,打起人来就更疼。
自己这身板,哪怕重生了,落她手里掰脆脆鲨一样,还是别作这个死吧?
“喂,季觉。”
沉默的闷酒之中,闻雯忽然发出声音。
“嗯?”季觉看过去。
“阿素她……”闻雯停顿了一下,生硬的恳请:“虽然做错了事情,但好歹是我的妹妹,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啊?”
季觉呆滞愕然:“真不像你啊。”
“不,我的意思是……”闻雯下定决心,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如果她要是再犯到你手里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个痛快吧。”
“啥?”
季觉懵逼,越发的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大姐,你纠结这么久,又是讨人情又是来回铺垫,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放她一马,可给她个痛快是什么意思?
而且,关键在于……
“闻姐你究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
闻雯顿时无语。
你是什么人,还用老娘想么。!
你怎么料理帕奎奥的事儿在荒集都快变成恐怖故事了好不好!
况且,你以为你那条重新做人流水线是摆设是吧?
前些日子,第一批刑满释放的人都已经出来了,看着活蹦乱跳,实际上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正常人哪里会一看到电棍都连哭带喊的拉一裤兜子啊!
她翻了个白眼直白反问:“如果我不说的话,你打算怎么样?”
那还用说?
季觉不假思索,天选者浑身都是宝啊,而且还是这么罕见的高位心枢,赐福、矩阵和研究价值不提,肉体、就是最优秀的灵质导体素材,心脏、大脑……骨骼简直妙用无穷,嗯,灵魂先抽出来养着定期收割萃取,然后……
那该死的的画面感挠儿一下就上来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抵赖了。
闻雯的眼神锐利起来了!
“呃,咳咳……”
季觉低头抿了一口酒,顾左右而言他:“不愧是你啊,闻姐,当断则断。”
“屁!”
闻雯疲惫一叹:“我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么?如果是你呢?你家人做出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
季觉顿时沉默,幽幽的看了过去。
姐姐你这个问题,是不是多少粘点地狱了?家庭纠纷闹的再厉害,前提也得有家庭吧……咱们今天这顿酒的主题难道是互相捅对方心窝子么?
“啊,抱歉。”
闻雯问完才自知失言,埋头狂喝,掩饰尴尬。
“没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了。”
季觉不在意,“不过,家庭啊……陆妈他们应该也算吧?”
小铃是个耿直性子,三妹和老么也是脑子清楚的好孩子,陆妈教孩子怎么都不会错的,况且自己还有监控二十四小时照着,想行差踏错都难……至于陆峰,嗯,也像个人。
他一个余烬,又不是升变,谈不上是什么惩恶扬善的正义使者。当家人和公义摆在天平两边的时候,便已
经知道会向着哪个方向倾斜了。
他做不到像是闻雯那样干脆果断。
在工匠看来,万物自有价值,可有些东西的价值,是要更胜过其他的。即便如此,自己依旧不会允许这种‘衡量’发生。
他一路走来,不要命的卷和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这一份关键的时候能够掏出锤子来把所谓的天平砸碎的自由么?
“不过……”
闻雯端着酒杯,仿佛迟疑和试探一样,分辨他的神色:“你似乎从来没说过你父亲的事情?”
“啊?”
季觉顿时茫然,为什么感觉闻姐今天憨憨上身了,开始吃自己的瓜了?
许久,才感慨摇头:“大概是因为想不起来了吧?”
“抱歉。”闻雯叹息。
“怎么回事儿?老是道歉和叹气,真不像你。”季觉也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浅抿着:“我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世了,据说是车间意外,颅内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没了……不过,偶尔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场景。”
那些曾经的浮光掠影。
只是一瞬。
似乎是某个刚刚安抚完孩子的夜晚,电视机里里的节目播放完毕之后,变成了闪烁的雪花。
在睡梦的间歇里,他看到那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入神的写写画画。
看不清他的脸。
可台灯的光照亮了那个背影,就勾勒出令人安心的轮廓。
夏夜的凉风习习,窗外的草丛里传来了虫鸣。
于是,好梦。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离谱的事情来着。”
季觉感慨一笑:“据说我小时候每次妈妈不在,哇哇哭的时候,他就会读《工程材料手册》给我。”
“然后就不哭了?”
“然后就哭的更厉害了好么!世界上哪里有拿这种东西哄孩子的啊?”
“……嗯,确实。”
闻雯点头,无法反驳。
“我妈跟说我爹就是那种沉闷的人,寡言少语,不解风情,而且没什么仪式感。
要说的话,就像是上了弦的表一样,按部就班,不知疲惫和辛劳的猛转,稳定的让人安心又无奈。
不过,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的时候,就会闪闪发光,眼睛像星星一样。”
季觉回忆起当时母亲的神情。
同样也洋溢着欢快和幸福的神采,就像是叙述着全世界最好的人一样。
时至如今,季觉连父亲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兜兜转转,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母亲搬家处理旧物时,特地扫描储存下来的一张照片。
红底的结婚照,青年和自己妻子手牵着手,抓的很紧,笑容显得有些木讷,可看着镜头时,便无法克制那幸福和期冀。
“真好啊。”
闻雯满是羡慕的轻叹,撑着下巴,晃荡着杯子里的冰块,欲言又止。
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从说起。
比起季觉回忆里那一点渺小的残光,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被太阳照耀。
可那太阳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从来没有过任何光亮,她只是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想象,在谵妄之中狂奔在黑暗里。
时至如今,回忆起自己的父亲时候,在怨憎和愤怒之外,最鲜明的竟然是那一张仿佛面具一般的笑脸。
好像从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
从小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又强,又厉害笑起来像是太阳。
直到……
他带着那一副笑容,将另一个孩子推进焚化炉的时候。
明明没有犯任何的错,明明比谁都努力,唯一的缺点,只有努力到了十一岁,没有能够自主觉醒而已。
他犯下的错误,是没有价值。
更令人作呕的是,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这是才对的,理所应当,没有价值的废物,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却不论如何都忘不了,那个孩子最后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
带着眼泪和微笑。
仿佛解脱了一样,无声道别。
他从火焰里逃离了地狱,再也不见。
那样的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孔,她心中却升起了从未曾有过的念头———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父亲这样抛弃吗?
从那一天开始起,不可言喻的恐惧和彷徨就从心头升起,逼迫着她无止境的去努力和煎熬,去博取赞许和夸奖。
不知不觉,周围的兄弟姐妹们在一个个的变少,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的从和煦温暖,变得,视若仇寇。
爸爸的好孩子只能有一个。
而那个人,是自己!
只能是自己!
于是,彼此妒忌,于是彼此残杀。
直到她终于忍无可忍,不惜一切代价的从那个地狱中逃离。
可她真的逃离了么?曾经的叛逆,难道就不是闻正的放纵么?还有那一幕场景,难道不是闻正有意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么?
她顾不上了。
一路流浪,一路厮杀,像是野兽一样徒劳撕咬和掠取,迷失在现世之中,然后,又一点点的学习着人类的规则,直到变成如今的这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回头看去的时候,才明白,过去的那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可每次她回头的时候,却会发现,过去的那个自己也在看着她。
自始至终,都近在咫尺,而且越来越近,欣赏着她徒劳的逃亡和躲避,如同噩梦一般不离不弃。
终究是……本性难移。
“真可笑啊,我自己。”
闻雯闭上了眼睛,仰头,将残酒与冰一饮而尽。
寂静里,她回头,看向了身旁的人。
“季觉?”
“嗯?”季觉不解。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仿佛欲言又止,很快,便笑了起来,就像是抛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如释重负。
“不,没什么。”
闻雯微笑着,举起酒杯,“喝酒吧。”
她说:“谢谢你。”
那样轻柔又愉快的笑意……
季觉从未曾从她脸上见到过。
一瞬的恍惚里,他下意识的端起了酒杯。
清脆的碰撞声里,一饮而尽。
这就是断片之前,他所能回忆起来的最后的记忆。
后面的一切都太凌乱了。
酒精的迷乱里,放浪形骸,划拳罚酒摇骰子作弊被锤,自己好像还表演了个小节目,结果后空翻变劈叉。
印象里自己好像还揽着闻姐的肩膀,拍着胸脯保证,咱们兄弟的关系,不用废话,绝对给你妹妹一个干脆利索的死,到时候脑袋还可以做个酒杯来给你留做纪念,陪你下酒。你要不乐意使的话,也可以拿来装你爹的灰……
然后,又被锤了!
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来着。
反正,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浑身好像被大车碾过一样。
头疼如裂,悔不当初。
时间已经中午了,手机上,全都是未接来电和未读资讯。
除了广告和垃圾简讯之外,其实一共也就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是闻姐昨天晚上喝完之后,去踹门把修车店的老板和伙计打了一顿,夺回了自己的一千六百块之后,扬长而去。
第二件事是,她辞职了。
没有等待任何的批覆和许可,只是在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封终于派上了用场的辞职信。
毫无征兆的,不告而别。
深夜里,余树彻夜难眠。
翻来覆去,好像做了个梦,醒来之后浑身冷汗淋漓。
他闭上眼睛,努力想要重新睡去。
可恍惚中,又一次听见了歌声,如此遥远,如泣如诉。
沧海之上,夜幕之中的明月高悬,静静的映照着波澜之上的雾气,一具具腐败臃肿的尸体在海波之中沉浮起落,汇聚成潮一般,向着远方的孤岛飘摇而去。
一张张满怀着愉快的腐败面孔之上,嘴唇开阖。
幸福的灵魂纵声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