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
等郭家老太说完后,李言诚才神色平静的敲了下桌子:“你不要那么激动,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可以,说那么多,我问的问题你还是得回答,还把自己搞那么激动的,急坏了身子多划不来的,您说是不是?
来,深呼吸两下,坐下咱们慢慢说。”
李言诚这慢条斯理,不骄不躁的态度,让郭家老太犹如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出去的一拳却打到了棉花上,给她难受够呛。
随即她就又想使出撒泼大法来,这招在她们那里特别好使,谁见了都得退避三舍,可马上她就又反应过来,她这招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起作用,人家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折腾半天,她除了累点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只能是怒哼一声,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还不忘记给自己找补。
“我跟你说年轻人……”
她这句年轻人一出来,李言诚身后那个男民警额头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有心想说这是市里过来的上级大领导,可嘴唇动了动之后到底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这位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可不算好,可别马屁没拍好,拍到马蹄子上了,那可就麻烦大啦。
这边,郭家老太坐下后继续说道:“他们姐弟俩就算有矛盾,我儿子我了解,他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嗯,您说的对。”李言诚点了点头:“但还是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前天晚上你大儿子郭明义在哪里?”
“你……他当然在家了,还能在哪儿?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您确定吗?您怎么知道他晚上在家?您晚上还去他房间了吗?”
“你这话问的,他都结婚了,我晚上去他房间做什么?”
郭家没有分家,老两口还有两个儿子两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所以说,你大儿子郭明义前天晚上到底在没在屋里,你也说不清楚是不是?”
“明义不可能出去。”
“您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说其他的。”
“呃……是……”
“我之所以这样问您,是有人向我们民警反映,昨天早上天刚亮,你大儿子郭明义从村外急匆匆的跑回来。”
郭家老太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嘴唇说道:“这……这……这不可能啊,他……明义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一大早天刚亮才从村外进来,很有可能头天夜里就没在家。
见郭家老太不说话了,李言诚又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头天晚上在桥北公社街道上看到郭明义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晚上跑那边干什么去了?桥北公社距离你们家可不近啊。”
“我……”
看着郭家老太那越来越惊慌的眼神,李言诚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倒真希望郭明义是做别的什么事情了,无论什么都可以,就千万别是做那人神共愤之事。
接下来,他又问了郭家老太几个问题,可此时这位老太太的心思明显已经跑到其他地方去了,说出来的话经常都会驴唇不对马嘴。
见状,李言诚结束了这次问询,让人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然后就离开了这间审讯室,来到隔壁,在这边接受问询的是郭家老头。
进去后,李言诚拿起记录本翻看了一下,这老头跟他老伴说的内容倒也差不多,对于他大儿子郭明义前天晚上的行踪并不了解。
他们这一家虽然名义上说是没分家,但其实跟分了也没太大区别,同住在一个院子里,连饭都不在一起吃,每年生产队把粮食分下来以后,老头和老太太就会给两个儿子也一分,他们跟着小儿子吃饭,会给这边多一点,年底生产队按照工分发下来的钱也一样。
李言诚在这个记录本上看到了一点郭老头比他老伴多说的内容。
比如,郭梅花和她大弟弟郭明义,以及弟媳谢玲玲之间的关系要比老太太说的恶劣的多。
郭梅花离婚后在娘家住的那段时间,吵架是常事儿,打架都屡见不鲜,甚至还有一次都抡起菜刀了。
而郭明义也对他姐姐放过狠话。
老头说的内容中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那就是郭明义认识何建华,刚才郭家老太可说的是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姓何的,甚至都没见过。
那个老太太还是想保住自己这个大儿子,对他们隐瞒了不少事情。
唉……
看到这里,李言诚抬头看了眼坐在那里神色间显得有些萧瑟,精神萎靡不振的郭家老头。
这老头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眼睛里流露出来了一片死灰之色。
将手中的记录本放回到桌上,李言诚走到郭家老头身侧,这个老头就那样呆呆的坐在那里,对于自己身边走过来了个人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没有丁点的反应。
走过去后,李言诚抬手在老头后背连拍了几下,又在前胸口处拍了一下,随着他这一巴掌落下,老头终于长出一口气,原本佝偻着的腰也直了起来。
老头转过头满脸诧异的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年轻人,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有这一手,看似随随便便的拍了几下,却让他郁结的心情立马就顺畅了不少。
不过也就是如此了,这个老头因为女儿一家的事情本就心情不好到了极点,现在又得知女儿家的惨案很有可能是大儿子做的,没有当场嘎到这里都算是身体状况不错的了,得点心病很是正常。
李言诚给他拍那几下,也只是帮他把堆积在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拍了出来,如果任由其就那样憋着,这老头现在看似没什么问题,可那口气只要出不来,要不了两天就得躺下,很可能把命都能要了。
心病还得心药医,不过就现在这情况来说,他这个心病是很难好了,除非最终查清楚,他大儿子跟他女儿一家的血案没有关系,这样才能对老头的病情有所缓解,否则……都不用给他把脉,只看脸色李言诚都能判断出来,这老头最多也就是一年了。
见老头看向自己,李言诚淡淡的笑了笑,掏出烟给其发了一根。
郭家老头抬起颤巍巍的手接过那根烟:“谢谢,谢谢这位公安同志。”
“不用客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现在能做的就是积极面对,而我们……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发生在你女儿家的这起案件,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将吸进嘴里的烟吐出来后,老头有些落寞的点点头说道:“道理,老头子我都懂……”
说到这里,老头的脸上硬是挤出来了一个笑容:“我小时候还读过书呢,不是文盲,我家那几个,不管儿子女儿,我咬紧牙关再苦再累,也让他们读完了初中,就是想让他们多学点知识,能明辨是非,可惜……还是没能教育好他们,是我的问题,是老头子我的问题啊!”
这话李言诚不知道该怎么接,教育本就是个大问题,社会、家庭、学校,缺一不可,但最终能成什么样,谁又能说的清楚。
有的时候,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李言诚没说话,转身向审讯室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给大叔倒杯热水,让好好休息休息,大妈就在隔壁,可以让他们老两口呆在一起。”
“是”
……接下来就是郭家小儿子郭明礼和他妻子那里,这两口子都是那种老实本分的人,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郭家老两口和郭明礼两口子都说没听到十一号夜里院子里有什么动静。
年轻人睡觉沉,就算有点动静也醒不来,他能想明白,可那老两口呢?年纪大的人一般睡觉都轻,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来,早上起来的也早,更何况农村人本就起的早。
可按照那老两口说的,十一号夜里他们不但什么都没听到,十二号早上醒来的时候竟然还都六点多了。
这比平时他们起来的时间晚了足足一个小时,难道说……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郭明礼问道:“你昨天早上几点醒来的?”
“几点醒来的?好像是六点多了吧,反正天都大亮了。”
“你平时早上一般几点醒来?”
“平时五点来钟我们就都起来了,农忙的时候会再早一些,哎?”说到这里郭明礼愣了一下,随即他便抬手挠挠头,面露狐疑之色的说道。
“您不提这茬儿我都没在意,昨儿早上好像确实挺奇怪,平时我媳妇儿都是雷打不动的五点就会起来,可昨儿早上却也睡到六点多,醒来后还跟我说头有些晕晕沉沉的,我也有那感觉,我那俩儿子早上更是连喊都喊不起来,就好像睡不醒似的。
我妈还跟我媳妇儿说,是不是着凉了,让找点药吃吃,她跟我爹也头晕,说马上就要农忙,别病的起不来了。”
听到这里,李言诚心里已经大概有谱了,这很可能是被下药了,所以那天晚上才都睡得那么沉。
于是,他又让人将郭明礼的妻子叫过来询问了一下,做饭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都是下午四点来钟就吃饭了,如果那时候被下药,药效发作的时候可能才五六点钟,那个点就睡觉,必然会让人感觉很奇怪,应该是再晚一些时候。
果然,经过郭明礼妻子回忆,前天晚上郭明义的媳妇儿谢玲玲确实有些怪异,晚上他们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的时候,她竟然主动给大家倒水喝。
要知道,这谢玲玲除了在她那个小家里还能干点活之外,在外边可是懒得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却主动给他们端茶倒水,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这里边怎么就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呢?
郭明礼和他老婆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全是惊讶。
这两口子老实归老实,但一点都不傻,他们都想到了那种可能。
……
“安排人把老两口和他们俩先送回去,搜查郭明义夫妻住的房子,搜查的时候要请老两口和最少一名生产队干部在场,一定要仔细,在屋里发现的药,和一些粉面状的都要带回来化验。
东君,你带着咱们总队的人过去亲自搜查。”
李言诚对柔怀县局的人已经不信任了,不是工作能力,而是对他们的工作态度,所以,他情愿将工作交给对当地并不熟悉的总队的人。
而一旁柔怀县局刑警队的一位小队长已经白了脸,领导这是明显对他们不信任了,可是为什么啊?总得有原因吧!
一边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刚才跟着领导一起负责对郭家老太询问的那个民警。
那个民警看到后,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在这位小队长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到领导不信任的原因后,小队长原本发白的脸色唰一下就变黑了,黢黑黢黑的。
昨天去调查走访郭家的那几个人虽然不是他小队的,但他们都是柔怀县局的人,面对市局的领导,他们就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市局领导因为极个别几个人的不作为,而对他们整体产生了不信任,这让这位小队长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顾不上去跟刘队汇报这件事情,等朱副总领命离开后,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李言诚身侧两步站定。
“李局”
“嗯?”李言诚转头一看,叫他的是柔怀县局的一位民警,脑袋里稍微一转就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你是二中队的陈斌队长。”
陈斌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市局领导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好,他就是昨天在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发言时做了个自我介绍,没成想这位竟然都记住了。
记住了更好!他又稍稍向前走了一小步,略微犹豫一下后就说道:“李局,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些同志干工作确实存在敷衍了事的行为,但那几个人并不能代表我们柔怀刑警大队的全体人员,您也不能因为那几个人,就对我们所有人都抱有偏见。”
听到这里,李言诚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还真挺佩服这个中队长的,有勇气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不管怎么样,这种为自己争取的态度都值得肯定。
“你说的没错,确实不应该因为几个人犯的错误就抹杀其他所有人的努力。”
李言诚点了点头:“但是,对于我来说现在案子最重要,我没时间去辨别你们其他人哪个是对工作负责任的,哪个又是在混日子。
所以,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选自己最信任的人先顶上,至于其他的,只能说日后再议了。
你现在是中队长,手底下也指挥了一帮兄弟,你跟这些人几乎是朝夕相处,对他们每个人都很了解,知道他们的性格,他们的脾气,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正是因为如此,在安排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但我不同,我对你们柔怀县局的各位同志们并不了解,杨家血案两死两失踪,这个案子在市里都挂上号了,案发后的黄金七十二小时最为重要,现在距离案发已经快四十八小时了,你现在应该听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吧?”
“明白了。”陈斌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挠挠头:“对不起李局,是我想岔了,但请您给我也派点活,我和我手底下的那帮兄弟,一定会出色的完成领导交代的一切任务。”
“好啊。”李言诚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扬起下巴向一旁示意了一下。
“你们林局和王局正在分别询问郭明义和他老婆谢玲玲,到现在也没出来,说明这两口子的牙口很钢,不愿意配合。
你现在进去看看他们那里的情况,然后把咱们整理出来的资讯给文涛和长海透露一下,让他们做一个参考。”
“是”陈斌十分恭敬的敬了个礼,然后转身就向一旁的审讯室快步走去。
……
那两口子的牙关确实很紧,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郭明义甚至都不承认自己十一号晚上出去过,还说别人肯定是看错了,他一晚上都在家,别说大晚上的去桥北公社了,他十一号下午吃完饭后,连家门都没出过。
再多问什么,就开始耍无赖,说公安冤枉好人,在不上手段的情况下,一时之间还真的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
天刚亮进村也好,半夜出现在桥北公社街道也罢,虽然有人可以指认,但这都不是什么直接证据,没办法确认郭明义那天晚上去过现场,更没办法确定杨家血案是他所为。
哪怕后来两位主审汇总了其他资讯,对这两口子从其他方面开始询问,也还是得不到任何实话。
总之就是不配合,完全就是一种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的模样。
其实他们越是这样不配合,就越说明他们有问题。
这两口子现在这副模样,明显就是有人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