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埋在了小树林里。”柳长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闻言，同样在审讯室内却没说话的李言诚，瞥了眼负责审讯的柔怀县局刑警队刘建设大队长，感受到领导的目光，刘大队长额头上的冷汗哗哗的往下流。

    当时他可是就差拍腔子保证了，说小树林里他的人进去检查过，没发现任何异样的地方，可现在呢？

    两个孩子就在那里埋着，刚翻挖的土，就算再做伪装，和一直没动过的土都是有很大差别的，他的人要是真的认真检查了，不可能发现不了。

    虽然刘建设还不知道他们局长和分管副局长，已经就对他做出处罚这件事儿达成了共识，此刻他也明白，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在劫难逃啦。

    可就算是在劫难逃，他也需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刘大队长定了定心神，开始对柳长山接着审问下去。

    “你当时为什么要把那两个孩子带走？”

    “为了迷惑你们。”

    “哦？仔细讲讲。”

    “杨大光两口子死了，他们的孩子却失踪了，这样一来很可能会干扰到你们的办案视线，让你们吃不准作案动机，甚至产生错误的判断，时间越久，破案的可能性就会越低。”

    应该说这家伙的这番操作，还真的差点就迷惑到了办案人员。

    “清除现场遗留下来的脚印，以及故意把现场弄得那么乱，也是你的主意？目的也是为了干扰我们的办案视线？”

    “是”柳长山点了点头，原本他对自己的做法还充满了信心，认为公安的注意力很可能会转移到丢失的孩子身上，没想到，仅仅过去了两天，公安就已经找上了他。

    站在那里又听了一会儿作案细节，李言诚走出审讯室来到隔壁，这边是王长海正在审讯何建华。

    刑警队的人过去在另外一个公社找到正在出差的他时，看到公安二次找过来，姓何的家伙很聪明，马上就明白自己可能暴露了，什么废话都没说，十分配合的被带了回来。

    都没等回到县局，在车上这家伙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就害怕把杀人的事情算到他脑袋上。

    等到了局里，坐在审讯室之后，压根就不用提问，他那嘴巴嘚巴嘚的说个不停，等李言诚进来的时候，这家伙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知道的人看见了，可能都会以为公安把他怎么着了呢。

    “嚯，干都干了，这怎么还哭上了？”

    “李局，这小子害怕，自己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搞的跟咱们冤枉他似的。”

    看到李言诚进来，原本靠坐在桌子上的王长海马上站直了身子。

    “害怕？害怕还敢干违法犯罪的事情？白天咱们的人过去找他了解情况，他可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的模样来，我看他啊，哭的这么凄惨未必是害怕，很可能只是感到后悔，后悔怎么手脚没再做的干净些，那就不会把咱们抓住了。

    他哭，只是因为以后就会失去自由，是在为自己悼念而已，他这种人，又怎么会感到害怕呢？”

    一边说着，李言诚已经走到桌边，拿起记录本翻看起来。

    他的话也让正在嚎啕大哭的何建华闭上了嘴，哭声虽然停了，但不住抽动的身体和满脸的泪水都说明，这家伙还真不是干打雷不下雨。

    改大哭为抽泣后，姓何的这才注意到刚进来了一个年轻人，刚才哭的有些专注，他并没有听清楚王长海叫出口的称呼。

    正在翻看记录本的李言诚也适时抬起头看了过去。

    “哭的那么伤心，怎么？我们把你抓过来抓错了？还是说他们对你使用非常规手段啦？”

    “没……没有！”面对李言诚的询问，何建华愣愣的摇了下头。

    “没有？什么没有？”

    “没有抓错，也没有对我使什么手段。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只是让他们去杨大光家拿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后边会搞成杀人，我真不知道啊，更不是我让他们那样做的。

    那三样老物件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找人去拿回我的东西，方法用错了，但绝对不至于让他们动手杀人啊。”

    “不至于？呵呵……”李言诚冷笑着说道：“那可是价值好几千块钱的东西，不知道那些东西价值的时候，你可能确实不至于因为郭梅花不还给你而起什么其他心思。

    可当你得知那三样东西竟然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而郭梅花又推脱的不愿意还给你的时候，你的想法就已经变了。

    那可是好几千块钱啊！凭你现在每个月的工资，得挣多少年才能挣到？”

    姓何的这小子不老实，即便现在被抓了，表现的确实很配合，问什么说什么，甚至都不用问，他就会主动交代。

    但交代的时候一直都避重就轻，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让柳长山和郭明义杀了杨大光一家人。

    而从那两个人交代的口供来看，虽然何建华确实没有十分明确的告诉他们将杨大光一家子杀掉，却也话里话外的流露出，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这个意思是他向柳长山表达的，当时郭明义也在，这小子不傻，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沉浸在即将要赚到大钱的他对此根本没有其他反应，就仿佛正在讨论的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敢挡他赚钱，就算爹娘也不行。

    对郭明义交代出来的口供，李言诚还是非常相信的，毕竟在那种状态下根本不可能说谎话，再加上和柳长山交代出来的一比对，二人说出来的意思大差不差，矛头都是直指何建华。

    死人了，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家人，凶手是柳长山和郭明义没错，但该案的主谋也必须搞清楚，坚决不能放过。

    公安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对于何建华来说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桩血案如果是他主使的，那他也死定了，可如果不是，甚或者之前根本不知情，是事后才知道，只是知情不报，那他还真有可能死不了。

    所以，这小子当然不会承认。

    不想承认没关系，反正已经被抓过来了，就算不动用任何非正常手段，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老实交代。

    见刚进来的这个年轻人并不相信自己说的那些，何建华有些急了，虽然他还不清楚后边进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只看柔怀县局的副局长对他都那么恭敬，就能猜到此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现在他还顾不上考虑到底是几般这个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公安相信他。

    “领导，您说的没错，那些钱确实不少，我是得挣好多年才能挣到，但绝对不至于就因为这个我就让他们去杀人啊。

    我只是想让长山过去吓唬一下杨大光和郭梅花，而且我当时安排的时候可没说让郭明义也跟进去，只是让他给带路而已。

    是长山自作主张非要让郭明义也跟进去，这才……”

    事后柳长山跟他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当时安排的时候，虽然确实有实在不行可以下狠手的意思在里面，但也绝对没想过要把那一家人都那啥了。

    为了那么多钱，他可以不择手段，可这个不择手段却真的没有包括两个孩子在内的意思。

    说白了，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再畜生，也不可能对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产生什么不利的想法，而且，如果柳长山没骗他的话，那两个孩子的死还真的只是意外。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涉案人员就必须得到法律应有的严惩，负起自己该负的那个责任。

    看着何建华那装无辜的模样，李言诚淡淡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何建华，你知道不知道柳长山和郭明义为什么没在杨家找到那三样老物件吗？”

    “不知道。”何建华愣愣的摇摇头，这是让他最郁闷的地方，扛了这么大的罪名，最终却什么都没得到，当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听长山说，当时还有一个人去过现场，呆的时间并不长，主要是在杨大光两口子住的那屋，听声音好像是找什么东西，是不是那个人把我那三样老物件给拿走了？”

    “差不多吧。”李言诚没有隐瞒他，点点头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啊？您这是什么意思？”何建华听的有些懵。

    “那个人拿走的东西跟你说的那三样老物件确实有关，但又不是那三样东西。你可能不知道，你收到消息说有人愿意高价收那东西，杨大光同样也知道了，并且他还第一时间就卖了。

    也就是说，你让柳长山他们过去的时候，那三样东西已经都被换成钱了，他们当然找不到。”

    “已经卖了？他卖了多少钱？”何建华有些急切的问道，在他看来，不管卖了多少钱，都应该是他的。

    “六千，三样一共六千。”

    “六千！”

    何建华的眼睛都瞪直了，虽说他知道那三样东西能卖好几千块钱，但因为收东西的人没见到东西，所以给报的价格也只是个大概，具体多少钱，还需要看到货了之后才能确定。

    现在一听那三样东西竟然真的卖了六千块钱，他怎么能不感慨。

    不过再感慨也不顶用了，那些钱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了。

    “何建华，现在他们两个都指认说是你指使柳长山，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做的更狠辣一些，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说的可以做的更狠辣一些是什么意思？”

    “我……”

    没等何建华的话说出口，李言诚又摆摆手接着说道：“想好了再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提醒你的是，现在是另外两个人都指认你，即便你不承认自己曾经说过那话，你觉得我们是更相信那两个人，还是会选择相信你？

    事儿，已经发生了，因为你们的贪欲，杨大光和郭梅花俩人的尸体在我们解剖室，两个孩子的尸体还没起出来，四条人命啊这是，何建华，你想独善其身？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不管你有没有说过那话，我们都认定你说了，而是你们一共三个人共同实施犯罪，你策划，他们二人执行。

    现在两个负责执行的人都指认你，而你否认做过那样的暗示，现在的情况是二比一，你自己说，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当然是认为他说过那话喽。

    李言诚的这番话让何建华哑口无言，他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这个后进来的年轻人，尽管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何身份，但只从其他几个公安的神态中就能看出来，此人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唉……”过了好一会儿，何建华才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

    “我交代……”

    随着他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坐在桌后负责记录的民警马上就做好了准备。

    ……

    五分钟后，李言诚走出审讯室，站在柔怀县局的后院院子中间，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抬头望向挂在半空中的那轮皎洁明月。

    案子破了，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杨大光和郭梅花为他们的贪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何建华三人也因为他们的贪欲，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可那两个孩子呢？他们有什么错？他们都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就逝去了年幼的生命，难道就因为投错了胎吗？

    李言诚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闷感。

    他不止为杨大光家那两个孩子惋惜，同时还为郭明义家的孩子也感到惋惜。

    郭明义家的孩子同样未成年，什么都还没经历过呢，就成了犯罪分子的孩子，将来不管走到哪里，脑袋上都会顶着这个标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过比起杨大光家那两个孩子他们又是何其幸运，最起码还有未来。

    “李局……”

    就在李言诚正惆怅的时候，朱东君从后边过来了。

    “东君，招呼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天一亮咱们就走。”

    这边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整理案卷，上报检察院，这都是柔怀县局的事情，用不着总队的人继续留在这里了。

    既然这样，李言诚就不想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他想赶紧回去。

    “市监委那边……”

    朱东君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管他们。”李言诚摆了摆手：“我只负责点火，至于这场火到底能烧多旺，那就看监委的领导是怎么想的了。”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他们休息，那李局您还去招待所吗？”

    既然领导都这样说了，做为下属还能说什么，听从命令就行啦。

    “不去了，可能是困过劲了，我这会儿反而感觉很精神，回头回去的时候你安排个人给我开车就行。”

    “成，那等会儿我给您开车吧。”

    “呵呵，你可得了吧，我两天两夜没睡，你不也一样么，我可不想上车后我在后边睡，你在前边睡，你还是安排别人吧。

    我更不想这才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因公怎么着了，我还年轻，不想英年早逝。”

    李言诚笑呵呵的开了个玩笑。

    听到领导这样说，朱东君不由得就咧嘴笑了。

    从十二号早上起来后到现在他也确实是一眼都未合，本来当天晚上去招待所准备眯一会儿呢，没想到却碰到了那个恶心事儿。

    总队那几名干警昨天晚上好歹都休息了四五个小时，现在再去休息上两三个小时，虽说肯定还困，但坚持开上一个来小时的车还是没问题的。

    ……

    九月十四号清晨五点多，一行三辆车缓缓驶出了柔怀县局。

    和来时一样，离开时依然是静悄悄的。

    此番离开，李言诚既没跟柔怀县的主要领导说，也没跟市监委那位夏副主任打招呼。

    之所以这样做，首先就是他不喜欢搞那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其次，他敢打赌，柔怀县的某些人可能正巴不得他能赶紧离开呢，这其中必然包括那位张主任和冯领导。

    他这次过来，算是把柔怀搅和了一个天翻地覆，就算那两位主要领导行得正坐得端，可在他们的治下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件，他们两位在市里是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的，最终一人背上一个处分都不是不可能。

    这种纪律处分只要背上，三五年之内他们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晋升将会与他们无缘。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那就是一步慢步步慢，耽误三五年，以他们二人的年龄来说，基本就可以宣告现在就进入养老阶段了。

    李言诚也没办法啊，他这次过来原本只是冲着那起刑事案件来的，谁能想到柔怀的人竟然这么钢，连他这位市公安局副局长的主意也敢打。

    别人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如果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只会让他变成别人口中的笑料。

    怎么说呢，因缘际会吧！合该那些人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