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自己的幸福，要靠别人施舍？」

    「求人不如求己！」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天道酬勤，人道酬诚，对虚无缥缈的虔诚，远不如对自己虔诚！」

    ……

    西游记三打白骨精刚演完，沈青云和罗永找来，见取经团队和他们的手下，正在打鸡血传道。

    「这是第几场了？」

    「沈哥，第三场了。」

    「外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入场？」

    沈哥你做了个什么样的决定，难道自己都忘了吗？

    麻衣闷声道：「都来领鸡蛋的。」

    「诶，不能这么说嘛，」沈青云环顾一圈儿，准确抓取信徒们的微表情，「个个都替大圣打抱不平呢……唔，还有期待，期待后续的取经之路，这说明什么？」

    「说明鸡蛋真香。」

    「永哥你……」

    罗永欷歔道：「兄弟，商贾之道，确有妙用，但……你有没想过，你拿鸡蛋和修士打擂！都不说修士了，鸡蛋怎么想？」

    沈青云的鸡蛋策略，很明显就是拿蝇头小利去蛊惑，还没限制门槛儿，来看戏的都能领。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不是传道的事儿，分明是智商检测，但凡不是傻子，那都得来。

    「来就对了，」沈青云认真道，「永哥，人都不来，还怎么传道？」

    「哎，话虽如此……」罗永劝道，「谁会因为十个鸡蛋，信你这道？」

    麻衣纠正道：「是一打，十二个。」

    罗永沉默少顷，手指指向送鸡蛋的地方。

    「那牌子谁写的？」

    「我写的。」

    「蛋字写错了，不是枕戈待旦的旦。」

    这下轮到麻衣沉默了，却也没多久，他闷声道：「我怕写复杂了，这些人不认识。」

    沈青云立马绷嘴。

    罗永拉着沈青云走人：「兄弟，我们去那边说。」

    人头攒动。

    短短三十几步路，罗永不知撞了多少人，还被小蟊贼薅了两把，并赠予鄙视的眼神。

    罗永没在意，和沈青云站在人少处，开始坦诚交流。

    听完，沈青云才笑道：「永哥误会了，送鸡蛋并非要他们信道，这种事儿我都不相信，关键还是西游记提供的情绪价值。」

    罗永听明白了，鸡蛋是钩子。

    「但这又有何用？」罗永指了指领鸡蛋的地方，「且看那些人的嘴脸，一个个市侩得很，纵然不是奴隶，也都只是平头百姓……」

    「永哥这话说对了，」沈青云点点头，「也只有把日子精打细算的人，才会过来。」

    罗永一怔：「你此计针对的，就是这些人？」

    「嗯，」沈青云回道，「这种人，鲁国占了一半。」

    「但他们能影响什么？」罗永蹙眉道，「这样的世道，永远是头部的人影响大势，制定规则。」

    沈青云道：「这话放在修仙界可能正确，放在俗世，我不认同。」

    罗永笑道：「你说我听。」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青云想了想，「总结起来便是一句话，人多力量大。」

    「啧……」罗永一琢磨，摇头道，「这话艹蛋且不讲理，但说实话，无法反驳，所以你打算放弃那些达官贵胄和奴隶了？」

    「大佬也不愿意听天道酬勤之类的话嘛，」沈青云笑了笑，却道，「我最看重的，是那些奴隶。」

    这话大大出乎罗永意料：「兄弟你咋想的？」

    沈青云叹道：「他们现在不是人，但他们最想当人。」

    罗永撇嘴：「我倒感觉他们寄托于来世。」

    沈青云笑道：「那是因为菩提子，没给今世的他们以希望。」

    罗永不再言语，横扫一眼，乐道：「那哥仨儿还瞪你呢。」

    「应该是问禁武司要鸡蛋补贴的意思……」

    那我到底要不要给呢？

    正想着，雷公脸面无表情朝这边儿走来。

    结果半道廉圣师蹿出，一巴掌呼后脑勺上，拽着头发给牵走了。

    沈青云摸摸鼻子：「看样子是不用给了。」

    罗永嘿嘿直笑。

    正午。

    传道结束。

    此番传道，共消耗鸡蛋三千多打。

    银子没花多少，家禽界遭了老罪。

    「师父，今儿也就勉强应付过去，」雷公脸边向廉战抱怨，边瞪沈青云，「明儿传道，鸡蛋是万万不够送了的。」

    廉战愣住。

    跟沈青云跟久了，一直打的富裕仗，他是万万没料到会卡在小礼品上。

    「沈哥，你看这……」

    「这好解决……」

    廉战瞬间放心，安慰雷公脸道：「沈哥说好解决，那就不用担心了，你就只管好好传道。」

    「敢问沈公子，」雷公脸狐疑：「如何解决？」

    「明儿有多少送多少，后面不够的，赊。」

    噗！

    罗永一口茶喷出，看向沈青云，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兄弟你来真的啊？

    「师父，你听听这是人话……」

    「怎么说话呢！」廉战不快道，「就赊，你堂堂侯爷，还怕赊不出去？」

    我是侯爷，不是鸡爸！

    雷公脸扭头跑了。

    「快去劝劝你们的大师兄。」

    猪头相和跟风男一扭头也跑了。

    「沈哥，具体数据统计出来了，」廉战起身递出抄纸，「人数比之前多了不少，但影响力……」

    所谓的影响力，便是多少人表达出，接受秦武理念，想要步入炼体士一途的念头。

    「影响力暂时无所谓，」沈青云沉吟道，「西游记尚未拍完，还多了竞争对手，眼下只求个稳住局面，不过另外一事，要趁早开始布局……」

    道场。

    菩提子渐渐从鸡蛋的反击中回神，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梳理复杂的情绪。

    嘲笑？

    但因为鸡蛋的缘故，来自己这边儿听道的人，是真少了。

    感受到威胁？

    「我还没蠢到那地步！」

    好半晌，他才准确定位自己的情绪。

    「想生气，却又觉得不至于而，生不起来……」

    瞥了眼堂下瑟瑟发抖的庙祝，他淡淡道：「你如何看待此事？」

    「回，回圣师，蚍，蚍蜉撼树耳……」

    「具体一点。」

    「回圣师，就，就他们那种送法，能，能送得了几日？」

    菩提子一怔。

    这新奇的角度，他还真没考虑到。

    此刻一听，便知确实是条绝路。

    「曲阜贵族，可都信奉吾祖了？」

    「回圣师，十之八九了。」

    「唔，拿去。」

    庙祝抬头，见一拳头大的金钵，在脑门前一尺悬空嗡鸣。

    「赐你如意钵，可如信徒愿。」

    庙祝狂喜，趴伏哽咽：「谢圣师赐度人法！」

    「当然，」菩提子淡淡道，「也不是所有信徒，都能如愿的，心诚，则灵。」

    翌日。

    传道大战继续。

    「什么，赊？」

    「大哥，你们这赊法，也太新奇了吧？」

    「骗子，走！」

    「这事儿舍得走？哈哈，老子都不图鸡蛋了，就图看个乐子！」

    ……

    打死雷公脸都没想到，今日只送出小五百鸡蛋，结果闻讯前来的人，比昨日还多。

    但一打听，他脸色更不好看了。

    「都怪那沈公子，全都是来看乐子的！」

    猪头相皱着个肥脸：「大师兄，别说他们，这种赊法我都觉着乐。」

    「哈哈哈，」跟风男大笑，「大师兄，二师兄说得对啊。」

    但说来说去，你赊，别人不也来了吗，而且人更多，效果更好。

    「莫非那沈公子，一开始就打的这主意？」

    而那边儿，正远去的罗永，简直把沈青云当成了神人。

    「兄弟，你这一手可以啊。」

    「永哥谬赞，不得已而为之。」

    「你哪里是不得已而为之，」罗永比出的大拇指，都舍不得收回去，「分明是拿捏人心到了极致，哈哈，相比乐子，鸡蛋算个毛啊！」

    永哥的感谢太不是人，我就不回应了，沈青云暗自感慨。

    「回头定要告诉商会的人，把这事儿编成段子。」

    沈青云惊道：「永哥你不至于吧？」

    「兄弟放心，肯定不会说是沈公子干的。」

    那还好。

    沈青云悻悻，转念一愣：「楚汉那边，都开始流行段子了？」

    二人一路说，一路回了侯府，拒绝了下人的伺候，跑去奴隶待的地方视察奴情。

    奴隶居处，饶是侯府所辖，亦是脏乱差。

    迈过一道门，二人便感觉来到了家禽界。

    熏天臭味可以屏蔽。

    人间疾苦无法忽视。

    偌大一个院子，奴隶数量不多，看样子大多数都出去干活了，留下的拴着狗链子，忙着杂活。

    沈青云四周打量一圈儿，并未发现鹰视狼顾的管事。

    「看来这帮奴隶都很乖巧……」

    正想着，俩编竹篾的年轻奴隶，头凑到了一起。

    「二狗，听说……」

    「三狗，听说……」

    「你先说。」

    「听说，城里有人教练武……」

    「你别说了，听我说，好好干，这辈子越苦，下辈子越舒服。」

    「你听谁说的？」

    「昨儿老猪随行上市，路过道场，听人说是圣师说的，叫什么修来世。」

    「灵吗？」

    「老猪说，从道场走出来的，都是大人物！」

    「所以……」

    「我今日打算编二十个竹篾，只求下辈子……当个竹匠。」

    ……

    对话很短，以二人手速加快告终。

    沈青云和罗永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启齿。

    良久。

    「他们的认知，配得上他们的苦难。」

    「永哥，主要是没人教他们如何正确认知。」

    罗永看向沈青云：「你打算教？」

    「我又不是圣人，」沈青云唏嘘，「而且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

    罗永双眼渐亮：「兄弟又有骚操作？」

    「骚……」沈青云还能说啥，默认且问道，「永哥有兴趣？」



    「哈哈，那可太有了！」

    日出而作。

    日落……好久好久而息。

    超量完成工作的二狗三狗，没得到善待，明日的正常工作量反倒提高了一倍。

    明日编三十个的大胆念头，他们没敢琢磨，倒床上都来不及看红肿的手指，直接去梦里编织来世了。

    啪！

    一巴掌。

    二狗苏醒，却不惊讶被抽，正要摸黑下草席，开始一天劳作，脚下传来小草拂过脚底板的感觉。

    ***就让人惊讶了。

    「我这是……」

    二狗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身处……旷野。

    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身处旷野的，不止是他。

    至少依稀星光之下，他看到了十来张模糊，但绝对很懵逼的脸。

    少顷。

    旷野中惨叫连连，伴随着顺官道疯狂奔向曲阜城的脚步声。

    「他们都没想着一走了之的？」

    「他们要有这认知……」

    「那兄弟你不是白搞了？」

    「我只负责让他们出来，」沈青云叹道，「教他们做人的，是别人。」

    数百奴隶狂奔入城，并未引发骚乱。

    见城门大开，城墙上兵卒视若无睹，众奴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壮着胆子入城，各回各家。

    没过多久。

    曲阜城各地都响起了奴隶的惨叫。

    「按鲁国律法，一顿饱揍是少不了的，」罗永也想明白沈青云的思路了，品味半天，看向沈青云，「兄弟，你真不是人。」

    这我能让你教了？

    沈青云一脸悻悻道：「永哥别这般说，我沈青云多好的口碑，如今不惜这般，那也叫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哈哈哈哈……」罗永比出大拇指，「先生高义，清白犹在！」

    「永哥谬赞。」

    天亮。

    传道依旧。

    第三日传道完毕，菩提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都不用神识，肉眼他就能分辨出，今日信徒数量，比头日少了不少。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蚍蜉撼树？」

    跪着的庙祝瑟瑟发抖，颤声道：「圣师容禀，鸡蛋确实不够送，但，但那帮人太，太贱了……」

    「什么情况？」

    「他们没鸡蛋送，直，直接说赊账！」

    来了来了！

    「前天听闻送鸡蛋的那种无力感，又来了！」

    继被送一打鸡蛋硬控后，今日菩提子又被赊字给硬控了半天。

    「想我菩提子，一生修行，对手不知凡几，哪次赢得不是摧枯拉朽！」

    但这次琢磨良久，他都没想出这一个赊字，有何取胜之道。

    庙祝切齿道：「那些信徒，当成乐子去，去凑热闹……」

    哦原来如此。

    菩提子心口一痛，无法言语。

    「可有破解之道？」

    「回，回圣师，要不，我们也送点东西？」

    菩提子闻言，无情金眸直视庙祝。

    「你怎会有这般想法？」

    「回圣师，今，今日有信徒问，问我们送不送鸡蛋……」

    送鸡蛋？！

    菩提子拳头都捏紧了。

    至此，他终于感受到了沈青云的厉害。

    「但传道何其神圣，我岂能和他同流合污！」

    深吸口气，他冷冷问道：「如意金钵可有用？」



    庙祝忙道：「好教圣师知晓，如意金钵非常好用，城里的贵人赞，赞不绝口，香火钱多了一倍不止，只是……」

    只是心诚则灵！

    菩提子再想赢，也不会拿如意金钵给问自己要鸡蛋的凡人用！

    「传吾法旨，三日后，祈天求雨！」

    庙祝正要应下，忽然一怔：「圣师，鲁国，鲁国好像不缺雨水……」

    菩提子笑了。

    因为天色果真阴了下来。

    没笑几声，他闭上金眸，两只攥紧的拳头，因用力而颤抖。

    「就莫名其妙啊！」

    侯府。

    众人团坐。

    雷公脸仨儿徒弟，看沈青云的眼神依旧狐疑，却多了不少震惊。

    「师父，今日共计……赊蛋九千多打。」

    廉战关心道：「是不是银子不够？」

    「不是不是……」雷公脸猴急想问，又不好意思，只能继续道，「而且信徒对西游记的兴趣也增加了不少……」

    看戏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打听炼体士的人，是真多了起来。

    听完汇报，沈青云笑道：「势头不错，照这般下去，至少能保住基本盘。」

    雷公脸忙道：「沈公子谦虚了，要不了俩月，对方就得卷铺盖滚蛋。」

    「啧，这话我都不敢说，」永哥乐道，「我且问你，你赊的蛋咋兑现啊？你家信徒就等着这乐子呢。」

    三千多打蛋，侯爷可以不在乎。

    但两天下来赊了一万多打，银子够，鸡是万万不够的。

    「此事倒无妨，」沈青云对罗永道，「前日已传讯柳掌柜，鸡蛋没有，碗大的三足蛋管够。」

    罗永没当回事。

    麻衣听了，瞬间联想到沈哥推行的营养早餐计划。

    这一关联，明白了不少东西。

    「沈哥，要不顺带推行营养早餐？」

    沈青云闻言，眼中充满赞许，却笑道：「麻衣兄此计甚好，待局面打开，麻衣兄便可着手实施。」

    罗永人精，见麻衣喜不自胜，撇撇嘴看向公输不让。

    「平日里别沉默寡言，多向你大伯学习，知道吗？」

    公输不让还能说什么，面向麻衣道揖：「请大伯多多指教。」

    麻衣摆摆手，闷声道：「多看多学少说话。」

    罗永立马转头捂脸看青云。

    我日他还真教啊！

    沈青云当没看见，扭头注视雷公脸，说起了奴隶一事。

    雷公脸听完，毫不在意道：「沈公子尽管吩咐便是，别说不揍他们，全放了我也不在乎。」

    沈青云闻言，忙道：「侯爷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不揍，而是要狠狠揍……但别伤人命，此事，还要跟另外十来家说说。」

    头晚沈青云和罗永绑的，都是雷公脸家交好的世家。

    也只有这般，才能避免死人。

    「沈公子放心，」雷公脸纵不解，还是起身道，「我这便亲自上门通知他们。」

    是夜。

    早上被揍的二狗，全身疼得厉害，上了草席，痛得睡不着。

    「怕不是闯鬼了，这种事儿都能碰上，说了管事还不信……」

    「二狗，别说了，快睡吧。」

    「你睡得着，我是睡不……」

    二狗话音未落，眼前兀然多了一直立的人，还挺帅的。

    二人见面，都有些震惊。

    沈青云惊道：「你白天累成狗了，晚上还有心事？」

    「我……」

    嘭！

    一拳让二狗睡过去，沈青云看向三狗。

    「我，我习惯睁眼……」

    嘭！

    两拳搞定二人，沈青云一手拽一个丢灵舟上，走人。

    目送沈青云二人跑去城外丢奴隶，菩提子脑门上，肉眼可见多了几个问号。

    「怕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虽狐疑，却又不明状况，菩提子无奈叹气，看看更为阴沉的天色，气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