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空间里,独处一切之外,又是一切都归宿。
面对老人的话语,鸿蒙珠跨越了时间,走过了万界,终结时间。
悄然,又轰然,砸向烛龙。
那鸿蒙之外,时间已经到了。
巫妖大战,天地破碎,圣人将要成道,踏上血火尸骨铸就的王座。
罗浮老祖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挂着眼球,漂浮虚空,目光灰败凝视着这边。
“杀!”
不知谁喊了一句,半步混元者们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天穹,冲向天道!
“给我落啊!”
数之不尽的火焰,唱不完的悲歌。
在神光与霞曦里,天道不断震动,不断的衰落。
一尊尊的半步混元,各自持有鸿蒙之中的灵宝,不沾因果,以此为基础对抗天道。
这鸿蒙,相当于这老人这一尊最后圣人的本源所化。
是未来圣人对现在天道的挑衅,是一种最为极端的争斗方式。
陈烛看到有人炸开,轰动天道的权柄。
他看到,有人见缝插针,把自己的血肉,道行化为一刀,顺裂切入。
他也看到,他们终于打开了裂缝,而裂缝之中的身影在坠落。
大道的权柄,终于被打下来一些了,道与道之间不再是如曾经那般牢固。
甚至,陈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对其熟悉至极。
那是一株菩提树,迎风便涨,化为四头十二身之巨人,硬憾天道三道神光,杀入其中。
在他冲杀之时,与陈烛有一个刹那的目光交错,容貌深深烙印。
菩提老祖!
五十五尊半步混元之中,他的师父,菩提老祖赫然也在其中。
…………
老人并未参与。
其执掌着鸿蒙珠这唯一的鸿蒙至宝,宛若紧紧拽着那一丝希望之光。
“吾可死,他们想活,伟大的烛神,我只能用残躯拦住你了。”
“那人应该是你的师父我们知道你与他之间的短暂交错,因果纠葛。”
“只是很遗憾,哪怕是你的师父在面对无路可走时也加入了我们。”
他们并不是反派,他们是一群想要突破常规寻找到道路的开拓者。
他们自诩不输先天神,这是他们的路惨烈,血腥的路。
“你别怪你的师父,他们,都已经走到极限了,再也没有路可走再也没有任何提升,是最绝望。”
在他们这个层次,所谓的秘法,极境爆发,燃血,燃寿,燃命等,皆无甚用。
到了就是到了,顶点就是顶点,不存在什么再次提升。
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越阶而战。
陈烛面无表情道:“时间会改变一切,我知晓。”
他不怪师父,甚至为师父高兴,可以主动寻找自己的路。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都在变化,而我也知晓你们在想什么。”
“以吾师分散本尊心神,你们其实只要与吾说两句话的时间。”
陈烛看穿老人的想法,也知晓他的目的。
“你要利用与我说话的时间,只要开口,只要我回应,在此处你们就赢了。”
老人点头承认,这没有什么遮掩的。
“这两句话的时间便是永恒,他们有唯一的机会,公平的去争夺属于自己的权柄与大道。”
这是一场机遇,也是一场盛宴,但同时,也是一场飞蛾扑火。
陈烛笑了。
“很聪明,最朴实无华的智慧才是大智慧,你比我认识的一位故人要更有想法。”
他转头看向那天道处,一尊尊半步混元在天道之中崩碎,妄图更改结果。
时间长河在汹涌,让混沌钟沉浮,而下游原本空旷的位置,逐渐浮现出一些看不清容貌的虚影来。
似乎,他们就要成功了。
这个时刻,陈烛一定要快速镇压老人,再帮天道镇压那些半步混元,如此方可保证圣人们顺利成道,时间大势不被更改。
但……
他没有。
他坐下来,手腕搭在膝盖上对老人问着一些题外话:
“听说,你一直想死,因为无敌太寂寞。”
“在你的认知之中,你所认识的亲友,故人,早已经死去,即便你现在随手都能复活他们,却依旧孤独。”
“你的生命层次改变了,看他们一眼便尽,知一切原理,所谓众生,记忆,经历不过是一个画面,一段苍白的代码而已?”
陈烛的话语,如同针尖扎入老人的心头。
后者点头,又摇头,烛龙说得对,也不对。
“我再也看不见有任何的波澜。”
这是老人的原话:“烛神啊,你还太年轻,没有如我一样经历漫长的岁月。”
“这是诅咒,每当我战胜一个困难,杀死一个敌人,这诅咒就愈发深刻,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潭。”
他手里的鸿蒙珠紫意绽放,映照两人瞳孔一片氤氲。
“直到某一刻,彻底深陷,再也无敌手,再也出不来。”
“而你,烛神,等到鸿蒙来临,你也会如我一般,再也没有其他结局了。”
“呵呵。”
陈烛头上,混沌钟不知何时浮现,祂虽然是坐着,却在俯视老人。
无人比祂更高,无人比祂更远。
“这便是道不同。”
祂眼中有悲悯:“如果你见过曾经我们如何开疆拓土,如何从不可能的虚无混沌之中生生搭建一条路来,也许你不会有这样的认知。”
混沌钟下,时间长河奔腾蔓延,走向遥远的远方。
那些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愈发清晰了,甚至有了动作,处于下游不同的时间点。
甚至,时间闭环,下游的人也向着上游而去,似乎想要逆着河流,寻找闭环之外的环。
“他们成功了。”
老人看着天道,那伟大的,不可思议的天道,此时在崩碎,他们做到了!
可老人没有激动,只有同情。
“祂们正在走向深渊泥潭。”
所有世界都在改写,所有认知都伴随着天道的碎裂而出现意外。
老人对陈烛行礼。
“感谢烛神多年来镇守时间,但是现在开始,你不再需要如此疲惫,我们会为你接管时间,制定规矩。”
鸿蒙的空间也在发生变动。
陈烛看到,那鸿蒙之中,原本半步混元们的身影变了,变成一尊尊的先天神。
其中很多身影虽然五官还没有完全的出现,但陈烛已经能从其身上的标志性特征辨认。
十二祖巫,帝俊,妖族十大妖圣,各教教主。
他们成了鸿蒙之中的归宿,而原本鸿蒙之中的人,成了天道之下的“主角”。
“烛神。”
那时间之下看不清面孔的身影逐渐看清,身上有属于混元的气息,显然已经成了圣人。
一旦成圣,超脱唯一,再也没有了束缚。
“烛神,你的权柄不能再外界流露了。”
有圣人对他伸手,其他面孔逐渐清晰的“圣人”也在朝他伸手。
时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闭环。
似乎,曾经的一切就要重新上演。
那些大手,威势可怕到了极点。
那是最顶端的恐怖。
若是换做最开始的开天之初,足以颠覆混沌,洪荒无数次。
所有先天神加起来,也不够其一次呼吸的伟力。
“这便是混元吗?吾成了,吾终于成了!”
有圣人一边伸手抓来,一边哭泣。
“吾的妻子,吾的爱人,吾的父亲,母亲啊……你们看到了吗?我成了!”
“我从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终于成了!”
也有人张口,感慨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我崛起与耄耋之年,朽木之身,一步步到现在杀出重围,终于啊。”
也有人仰天哭泣,没有对陈烛出手而是第一时间混淆时间你转长河。
“谁说死者不可复生?今日吾已成道,要弥补一切不圆满!”
可……
陈烛叹息。
那些手,在即将靠近他时,他头上的混沌钟轻轻一响。
“当……”
“钟声醒世,破除一切虚妄,吾心所定,皆为虚妄。”
烛龙凌驾在氤氲之中,每一枚鳞片都在闪耀玄黄的光泽,与太阳真火相伴燃烧,迸发璀璨金芒。
紫色的鸿蒙氤氲,在此时被金色玄黄所笼罩。
“闹够了。”
钟声之后,是烛神口中吐出的三个字。
大手刹那化为烟云。
那时间的河流,在此时凝滞,连平行空间都不再继续有,一切都在时间权柄者手里停转。
继而,光河被彻底支配。
“吾心慈悲,赐尔等时间,尔等却忘记了本尊到底有何能耐。”
此时的陈烛可是有完整的时间大道,天道也要求祂。
而现在,他昂起头颅,那些所谓的“圣人”,面容终究是还未彻底清晰,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线。
太近了,可就是这一线,天壤之别。
烛龙一个念头,一切发生的规则都在向着过去回溯,万道亦不能阻挡。
那伸来的大手开始倒退,而原本一尊尊面容几乎完全清晰的“圣人”或是“混元”,此时面容再次变得模糊。
“你们终究还是不懂,一步之差,云泥之别,半步混元永远也无法窥见混元的秘密。”
他望向一切,有一次闭目。
天地骤然寂静,一片漆黑。
鸿蒙漆黑,混沌漆黑,洪荒漆黑,万道漆黑。
就连混沌钟,鸿蒙珠等,一同漆黑。
当烛龙再抬眸,光亮刺破了世界,万道衍生。
从鸿蒙时代向下,踏足混沌时代,混沌之中生有神人开天,演化为洪荒。
一次次的无量大劫,顺着既定的结局衍生,最后重新抵达了这里。
只不过,巫妖还未大战,反而是一尊尊圣人已经诞生了,错误的时间一切被梳理,重置。
天道熠熠生辉,无比高远,无法堪破。
那最中央,烛龙依旧处于鸿蒙之中。
老人也在鸿蒙之中。
之前冲入天道,一次次厮杀之后陨落的,或是长成圣人的存在,全都回归了,在鸿蒙之中迷茫。
祂们保留着记忆。
可就是因为保留着记忆,才会有深深的颤栗。
一颗菩提树神通散去,重新化为神识本体。
“这便是……混元大罗金仙?”
老人眸子颤抖着,望见烛龙轻轻擦拭道钟,只是平静呼吸。
“这便是混元。”
“为何……与吾不同?”
老人的声音已经绝望:“这个境界,为何我不曾看到?”
“因为你们一直生活在井底。”
陈烛从他手中摘走了鸿蒙珠。
“你曾经所达到的,不过是在半步混元上再走半步罢了,一切的一切早已经不是你们能决定的。”
鸿蒙珠被他镶嵌在了混沌钟之上,点缀紫意氤氲。
“天道与吾平齐,你真以为,踏足混元之后,便可胜吾?”
“你可知,吾从诞生之初,一切的一切都是吾自己走出去的?”
祂如同一个觉悟者,在此时大发慈悲,教导陷入迷途的孩子。
“我没有任何人借鉴,与你一步步学艺不同,我自身便是道,我自身便是限制。”
“此一点,就算你们得到了完整的权柄也依旧无法比拟,错过了,就是错了,你们没有生在我的时代,没有在道初,这就是注定。”
老人愕然。
但,他心中大道早已坚定,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你们走吧。”
他背着手,没有杀死他们哪怕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天道的两个劫难,你们没有抓住机会,也许可以考虑一下从我这里突破。”
“吾在你们最接近道时结束一切,多给你们许多时间,领悟不可思议之奥妙,希望你们珍惜。”
他安宁祥和:
“如果你们有以力证道的资本,可前往曾经的太易时代,在那个时代创造大道,我不会拦着你们,同样,父神也不会拦着你们。”
他没有下杀手,而是第一次摊开心扉,说出自己的想法,神色诚恳。
“任何大道的诞生,都会让这个世界更精彩,你们觉得枯燥,觉得是深渊,是因为你们不是光。”
“若你是光,便该知晓,有不平者,以己平之。”
“有不公者,以己公之。”
“有不悦者,以己悦之。”
“若不能,那便在苦海中挣扎,怨天尤人,不做改变。”
“若不能,那便等待别人照耀,被绳穿鼻,牵脑。”
“若不能,那便如你一般,只想以死解脱,只想逃避。”
烛龙声音渐小,却越来越广。
“逃避无错,你们总有一世会站起来,可不能永远不站起来。”
他身上,逐渐的有太阳真火燃烧,明亮,在鸿蒙里,在大道外,在万物不显的黑暗之中,恍若一粒烛光。
“吾为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