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目光转向给玫瑰舔毛的黑豆。
黑豆舔毛的动作一顿，扭头就跑。
晚上张洋把这事跟萧君陌一说，他沉吟片刻道：
“翎羽和黑豆的危险感知力很强，这个画皮的实力深不可测，你别去招惹她，找江小妹的事情交给我。”
张洋本想说你一个死鬼能有什么用。
但转念一想，这死鬼可以在晚上到处飘，确实比较方便找人。
并且哪怕跟江小妹还有画皮对上，她们还能对个阿飘做什么？打几拳就散了，白浪费力气。
张洋很欣慰：“好好干，以后每天七点，天一黑你就来我这里打卡，然后去找人。”
萧君陌听着有点不对味，被她赶出门望着漆黑的夜空才后知后觉……他这是被使唤着去干活了？
还是夜班？
深夜，某阴暗处
画皮惊讶的看向江小妹，皱着眉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小妹只是问：“我现在去末世大酒店，会怎么样？”
画皮冷笑一声：“会被愚蠢的人类围攻，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末世大酒店那个鬼地方，据我打听到的，那里有保护罩防护罩这种东西，外面打不进去，里面不让出来的就别想逃脱。”
江小妹固执道：“我得去，我哥他快死了。”
画皮愣了一下，绝美的脸上开始扭曲。
她痛骂江小妹一声：“杂种！”
画皮面目狰狞：“你不能去！”
江小妹皱眉：“这是我的事情。”
来找画皮也只是来问问她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她见到哥哥。
这几天她其实没有离开泉城和末世大酒店太远，似乎总有无形的牵引力一直拉扯着她，让她不断徘徊，无法走得更远。
当她听说哥哥受重伤垂死的消息时，她就忽然明白，是那份牵挂在拉扯着她。
她必须回去再见哥哥一面。
这些天她回忆起越来越多作为人类时的记忆。
想起有人要把她抢走，哥哥把她护在身下，被人打得吐血，那血溅在她脸上，温热的感觉一如昨日。
她又记起来，她丢的那天，是她嘴馋想知道粮食是什么味道，逼着他去弄来……直到今日她也不知道粮食是什么味道。
丧尸只能嗅到腐败与血腥味。
记忆里的哥哥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瘦弱的，像一头保护幼崽的野狼，对所有人都要呲出獠牙。
而在末世大酒店住的那些日子，她看见的哥哥是温和的，放松的，安稳的，吃喝不愁的。
带走他固然能保障他的生命安全，但她却给不了他好的生活。
既然如此，她就一个人离开吧。
只是离开前，她要再见他一面，好好道个别。
哥哥不喜欢不辞而别。
盛怒中的画皮完全无法保持现有的容貌，她脸上的皮肤生出无数溃烂的红斑，这些红斑像是有生命力一样，一个个在她脸上脖子上争相蠕动，爬满了她整张皮。
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她捏住江小妹的下巴，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句：
“你给我听清楚了，这肯定是个圈套！我虽然不知道引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但一定是对人类有益，对我们无益，甚至是有害的！”
江小妹一把挥开她手，厌恶道：“放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画皮反手就将她摔在了地上，巨大的响动掀起漫天尘沙。
“你要去南方，去沿海，甚至跨洋我都无所谓，但末世大酒店，你绝对不能去！能关得住初代，就也能关住你！”
江小妹飞速起身，朝着她的布满溃烂红斑的脸上挥去，力道之大，带动的风都如同寒刀，刀刀致命，普通异能者若是受这一遭，分秒化作灰烬。
画皮双手抵挡住，被冲击得后撤好几步。
她表情越发狰狞恐怖：“我早该知道你是个有异心的蠢货，进化不完全的杂种！”
“我不是杂种。”
画皮嗤笑：“身是吃人食肉的丧尸，心是人类，你不是杂种你是什么？可笑！”
江小妹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只是垂下眼：
“我是人类，我只是生病了。”
画皮简直气笑了，两步上前掐住江小妹的脖子，语气里满是嫌恶和杀意：
“低龄人类尸变的丧尸果然都是废物，你是，那个初代也是，我们进化的如此完美，人类在我们脚下就如同蝼蚁，轻轻捏下指尖就能让他们痛不欲生，你们一个个，不是被人类囚禁，就是被人类欺骗蛊惑，身为你们的同类，我真心感到恶心，丢脸。”
江小妹掰开她的手，转着密密麻麻的复眼看向她：
“我哥从不骗我，我只是去看他一眼，见他最后一面，没有你所说的是个圈套陷阱，并且我在末世大酒店那些天，他们明明已经发现我异常了，也没对我做什么，所以，不会有意外，也请你不要干涉我。”
画皮阴翳道：“复眼都亮出来了？还想杀我？你实力不如我，这点你比我清楚。”
江小妹道：“杀不了你，也能让你重伤，请让开。”
画皮侧身，看着她走了两步的背影，眯着眼说：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现在开始把你那该死的人类哥哥丢开，回到我身边，我已经跟塞壬联系上了，还有大洋彼岸的另一位……加上你我们一共四个，足以冲破末世大酒店的防护罩，救出初代，到时候我们联手，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我们的囊中物，我们可以建立新的秩序，新的国度……”
“不然——”
江小妹根本不理会，抬脚就走。
画皮眼中杀意更浓，脸皮肤上的红斑开始蠕动且叫嚣着。
她朝着江小妹冲了过去。
江小妹后背一紧，闪躲过她致命一击。
但手臂上还是被种下了红斑。
这红斑一旦被种下，就会向四周皮肤蔓延，深入皮下，腐蚀掉血肉骨骼，最后只剩下一张干净完整的人皮。
对人类有效，对同类一样有效，只不过不会致死，但会加倍感受到皮肤癌痛苦和折磨。
江小妹捂着手臂，倏然看向她：“你是铁了心的要跟我打一场？”
画皮诡异的咯咯笑：
“打一场？太天真了，与其让你去给人类带来益处，不如直接杀了你！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抓住！”
天边霎时刮起飓风，画皮率先出手，二人打得惊天震地。
画皮逐渐占了上风，溃烂腐败的脸上露出一丝癫狂：
“等我杀了你，就去杀了你那个人类哥哥，我最烦你们这种假惺惺的兄妹情深，母女情深了！真的爱你，哪会把你抛弃？又哪里会明明有钱给我治疗，还眼睁睁看着我烂在床上，被这该死的红斑折磨得面目全非！人类都该死！该死！”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一霎那数以万计的瞳孔在江小妹的左眼中密密麻麻的分裂出来，带着愤怒和疯狂要与之决一死战。
这残破的世界，灰暗的人生她一点儿也不留恋。
这样死了也好，哥哥大概也不想见到她这个怪物。
她真的受够了一次次杀人食血肉的日子，受够了不断的颠沛流离，受够了无尽的孤独。
死了就没有感觉了，甚至还能重新投胎呢。
下辈子她还是想当人类。
粮食的味道，她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这一战对决，天地都惊了三分。
血色硝烟，暗夜的幕布包不住了。
张洋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以为是地震了，连忙下床往窗外看去，就见不少租客都出来了，集体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他打电话给高经理询问缘由。
“老板，末世大酒店内部没事，泉城也没事，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传来激烈的轰鸣声，不确定是武器爆炸，还是别的，我已经控制住出口了，暂时禁止租客外出。”
张洋松了一口气，刚挂电话，耳边就响起鬼语：
“是画皮和江小妹打起来了。”
张洋松了半口的气，瞬间又提了上来，她连忙追问萧君陌：
“怎么回事？江小妹怎么样了？”
萧君陌摇头：“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我听到动静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才打起来，另外，我感觉江小妹是不想活了，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画皮见情势不对，撂下狠话跑了。”
“两败俱伤，江小妹现在已经昏迷了，我建议你趁现在把她带回末世大酒店控制住。”
张洋什么也没说，沉默两秒，联系上晓博，迷雾，徐奇等人。
上了车准备出发时，张洋看向阴影里的江岛，嗫嚅了两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
说趁着你妹妹虚弱去抓她？为了避免你看见她的惨状心里难受，劝你不要去？
这种屁话张洋讲不出来。
江岛却若有所感，僵了一下问：“是她？”
张洋喉咙干涩：“嗯。”
江岛在阴影里顿了两秒，默默的下了车。
他孤寂的背影朝着公寓楼走去，说不出的萧瑟。
张洋一咬牙：“走，快开车。”
有萧君陌带路，几人迅速抵达目的地，现场的惨烈程度超乎张洋想象。
四周全是血迹和巨坑，以及各种打斗痕迹。
最大的一个坑中，江小妹静静的躺在里面，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既有新鲜的伤痕，翻着血肉，又有奇怪诡异的红斑。
她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几乎不能蔽体，对女孩子来说，十分不体面。
安保看到血淋淋的人，惊得后退两步。
张洋伏在坑边，忍不住闭上眼睛。
丧尸也会流血，会濒死，会痛。
它们的血和人类一样是鲜红的。
它们垂死的状态跟人类一样，也是虚弱，任人宰割的。
除了食物，它们似乎跟人类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张洋觉得眼睛有点涩，连带着嗓子都发涩：
“艾熊，你下去用‘囚笼’把她带上来，快一点。”
艾熊就是当时为了一己私利抓了黑豆的酒鬼，被戚云岚调教了小半年，现在除了胆小爱摸鱼，没有别的太大毛病了，所以必要时张洋也会把他抓来当壮丁。
毕竟这厮的异能确实非常实用。
艾熊接了命令，战战兢兢的从坑边往下爬。
他都不敢看江小妹的惨状，闭着眼睛把人困在无形的“囚笼”里带了上来。
张洋脱了自己的外套把江小妹包住，这个动作让昏迷的江小妹意识到身边有人。
江小妹费力的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的看到张洋的脸，张着嘴磕磕巴巴的吐出一个字：“哥……”
我哥哥怎么样了？
张洋瞬间读懂了。
这一秒，羞愧、难受、压抑等等一系列情绪涌上张洋的眼眶，成了湿热的液体。
“他没事，对不起。”
江小妹自然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哥哥脱离危险了，这就放心的彻底昏迷过去。
张洋抱着她，忍了很久翻涌上来的情绪，忽然抬头对着空气说道：
“去找画皮！她肯定也受了不轻的伤！”
黑暗中的萧君陌听到这话就飘远了，开始地毯式搜寻。
安保艾熊等人看着黑漆漆，若无一人的夜，惊悚不已，差点以为老板失心疯了，上了车一个个都不敢吭气。
回到末世大酒店，本应该将江小妹第一时间送去实验基地的张洋，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转头对孙蓉和孟囡囡说道：
“太晚了，就不打扰沈先生他们了，你们安排下，让艾熊先把江小妹关在桃李楼的地下室里去吧。”
孟囡囡惊讶万分。
再晚沈先生也会精神抖擞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第二个样本比他的命还重要。
老板这是……
孙蓉无脑听命，麻利的让人把地下室收拾好，放了柔软的床，还细心的准备了一系列的医疗用品。
最后设置了地下室进出权限，把昏迷的江小妹抱进去。
然后又跟孟囡囡把她身上的破烂衣服换了，清洗了血迹，这才关上门出去。
孟囡囡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孙姐，这样能行吗？”
江小妹现在类似于通缉令上的罪犯，不仅末世大酒店，泉城在找她，总部昨天也下令了。
孙蓉只道：“老板说能行就能行。”
孟囡囡悟了。
与此同时，泉城也听到这巨大的动静，不仅拉响了一级警戒，还出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部队去查看。
他们跟张洋几人前后脚错开不到二十分钟。
所以，除了一地巨坑，和激烈的打斗痕迹外，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张洋的允许，安保艾熊几人都不敢说昨晚上他们抓到“眼冢”的事情。
孟囡囡和孙蓉更是守口如瓶，连马大炮问起来，她们都打马虎眼过去了。
江小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藏在了末世大酒店的地下室里。
张洋辗转反侧一夜，天快亮时才等到萧君陌回来。
“找到没？”
萧君陌蹙眉摇头：“她应该是藏起来了，我只找到了一些她的血迹，似乎是逃向德城基地了，如果你想抓到她代替江小妹就得快点派更多的人去寻找，在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前，以最小的成本抓到她。”
张洋的心咚咚直跳：“我这就去安排。”
说着跳下床就要出门。
萧君陌喊住她，郑重提醒道：
“桃桃，你既然选择这么做，我就会全力支持你，向泉城隐瞒眼冢落网的消息，但你这边同样不能出差错，千万不能让长京知道，不然，你包庇异族丧尸，间接伤害同胞罪人的名头就跑不掉了。”
张洋顿住脚步，头垂了下来：
“我这样做，就已经算罪人了，很抱歉，这个抉择对我来说，选哪个都太煎熬了些，但我承诺，三天，如果三天之内还抓不到画皮，我会亲自送江小妹进实验室。”
但其实张洋心里还有一个期限——如果这三天内有任何一个地方传出变异丧尸虐杀人类的消息，他还是会亲自把江小妹送进实验室。
这三天，不仅是给江小妹一个机会，也是给所有变异丧尸一个机会。
萧君陌点点头：“你想清楚就好，三天时间还是的等起的。”
说完看他脸色潮红，于是皱着眉说道：“你烧还没退吧，今天是觉醒的关键时刻，把工作放一天，好好休息，不然你会发现觉醒后身体素质还是不太行。”
张洋一听，立马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但人虽然是躺在床上的，脑子却还在忙碌，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几乎调遣了末世大酒店所有可用的人手前往德城基地的方向一路寻找画皮的踪迹。
另外聆羽和黑豆再怕，也被他征用成壮丁。
这俩配合起来找人，只要画皮不是人间蒸发了，找到他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
果然中午时分，黑豆就开启了共享视野给她。
张洋就“看到”一滴滴血液在干涸的戈壁上朝着尽头消失。
眺望远方，果然是德城基地的方向。
张洋更有信心了：
“好黑豆，等你完成任务回来，就解了你不许进玫瑰屋的禁令。”
黑豆喵呜一声，如利刃出鞘般窜出去。
刚结束视野共享，房门就被敲响了，打开门就看到了眼底青黑的江岛。
张洋沉默一瞬，什么也没说，侧身让他进来，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江岛捧着热气腾腾的温水，低眉问道：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不确定江小妹已经被抓住送进实验室了，还是逃了。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尖有些泛白。
他自私的想，最好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