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公 作品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伤痛

张洋决定待会找人来打扫,然后再把秦朵儿薅过来给她搞绿化。

正对着庭院的是堂屋,里面没有家电,都是老旧的红木家具,上头还落了不少灰。

其他房间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张洋决定不动原来的家具,都是好木材,指不定再过些年就成古董了。

其余的往里面加便捷生活的电器就好。

四个卧室,她想给爱丽丝准备一个,到时候把他哄过来给赵部长看一眼,算是给老父亲一个惊喜。

再留一个卧室给曼曼,但估计这妞子不会来住,他自己那么多套房子根本住不过来,光是总部,就还有另外四套房,四合院,独栋的自建房,大平层都有。

剩下两个卧室,他想打通变成一个大主卧,兼顾书房和衣帽间,住起来宽敞又舒服。

以后这里就是她往返末世大酒店和总部的落脚点了。

之后的两天里,张洋就在总部当地找了两个保洁,给房子上上下下打扫了个干净,又添置了很多家电,还让秦朵儿加了个班,在庭院里种了不少花草,铺了石子路,中间一块小池塘也续上了水,栽满了荷花。

白天阳光一照,整个水面波光粼粼的。

庭院里还摆了沏茶用具和书架,羡煞了打工人秦朵儿:

“老板,这房子老值钱了,末世前有钱都难买到的,你这一搞,更稀罕了。”

张洋就说给他在末世大酒店建一栋。

秦朵儿给末世大酒店创造的价值别说一栋了,三栋她都不心疼。

秦朵儿立马摆手:“我就说说,我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是给自己添堵。”

有父母妻儿在的才叫家,不然再大的房子,也只是房子。

张洋动了动嘴皮子,没忍住还是说道:“你还年轻……”还能再找的。

就单说末世大酒店,看上秦朵儿的男孩子还真不少。

最近他还听孙蓉八卦,有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帅气小伙子追她追的可紧了,但秦朵儿就一门心思的扎在种植园里。

秦朵儿害了一声:“没那心思。”

张洋心想,看来这妹子道阻且长啊。

第二天,张洋把爱丽丝从小牧场哄了出来,说要带她出去玩,不去别的地方,就在末世大酒店。

反正不知道爱丽丝听没听懂,高高兴兴的拉着她的手,毫无知觉的穿过了那道传送门。

张洋又给赵部长发消息,说她托人带了个礼物,放在两条街对面的四合院里,麻烦他去取一下。

赵部长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抽出空回了趟下,循着张洋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咦?这里不是空了许久没人住了吗,怎么突然有人搬进来了。

还没敲门,他刚靠近就听到院子来传来银铃般熟悉的笑声。

照常觉得自己是太过想念女儿而产生幻听了。

小闺女在末世大酒店吃香喝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总部。

他摇摇头,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几秒钟,他发现这座四合院似乎被打扫过了,看来真的是有人要常住了,估计还是张洋认识的人,之后也可以常来走动走动。

思考间他叹了一口气,要是末世大酒店跟他在总部的住处,就十分钟的距离就好了。

这时,门开了,露出了张洋灿烂一笑的脸。

赵常当场恍惚了,后退一步:“你——”

随后扎着彩色发带,跟个漂亮的人形礼物似的爱丽丝就噔噔噔的跑出来,仰着脸喊道:“哒哒!”

哒哒下班啦。

赵常恍若梦中,被女儿扑了个满怀。

他不敢置信,控制不住的抱紧,视线朦胧起来。

是真的……居然不是做梦。

张洋笑着看向他们,却在阳光的间隙里,发现了赵部长黑发里藏着的根根银丝。

有点心酸,又有点羡慕。

不知道他下辈子有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父爱。

一直把爱丽丝哄睡,赵常才从房间里出来,关上门,看着庭院里的张洋不知道如何开口。

理智告诉他,张洋绝对不是乘坐正常的交通工具来总部的。

现在总部的进出管理十分严格,如果是从城门进入,他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那就是张洋自己神奇的能力……难以置信。

张洋倚着一棵树,朝他笑问:

“赵叔叔,这个礼物满意嘛?”

赵常哭笑不得:“满意,但也吓到我了,以为自己做梦呢,这房子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他刻意略过张洋怎么带着女儿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话题。

如果张洋愿意跟他讲,是会自己讲的,他尊重且保守她的秘密。

张洋摇头:“好朋友送的,也刚收拾出来,打算时不时来小住一下。”

赵常心一跳:“时不时?”

张洋笑开了:“对,时不时。”

语罢她指了指左手边的一道门:“您打开看看。”

赵常像是猜到了什么,心咚咚狂跳,脚已经比脑子先快一步迈过去,打开了门。

熟悉的眩晕过后,他看到了熟悉的,郁郁葱葱,鸡鸭成群的小牧场。

他张着嘴,半天闭不上。

过了很久才退出来,回到总部这栋四合院里。

他看着张洋,嘴唇颤抖,眼角的细纹都在跳动,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然而,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沙哑难言的“谢谢”。

这一刻的赵常,无比的感恩。

女儿是他心尖尖上最重要的人,但总部也需要他,两地隔得那么远,他必须做出抉择。

家国两难啊!

每回深夜想起,他都会觉得对不起女儿,怨怼自己总是嘴上说着要心疼爱护陪伴女儿,但时间精力却还是奉献给了国家。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父亲。

但今天,遥远的距离骤然变成了一步之遥,瞬息之间解决了他最大的苦痛,全了他家国两顾的愿望。

怎能不感激!怎能不激动!

张洋也挺高兴的,露出一排小白牙:“小事,不客气。”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闲聊了一会儿,等爱丽丝睡醒了,又带着她在庭院里架起火炉烤烧烤。

隔壁邻居只能嗅着鼻子闻高墙里面传来的香气,听里面散出来的欢声笑语。

吃过饭,爱丽丝就有些想念自己的树屋和小鸡了。

她不会说话,只哼哼唧唧的闹人。

赵常安抚她,牵着她的手穿过传送门,亲手给她送进小树屋,盖上被子,哄他入睡。

看着女儿安详的睡颜,他叹口气,如果不是张洋,他连给女儿盖被子都是奢望。

“睡啦?”张洋探进去半个头小声问。

赵常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他怪不好意思的,闺女在末世大酒店白吃白喝,小脸胖了一圈。

赵常想回报点张洋什么,但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根本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人家末世大酒店有的,他没有。

他有的,末世大酒店不稀罕。

赵常苦笑着摇头,心里暗自决定,以后要把张洋这丫头当自己女儿来照顾。

他能给爱丽丝多少,就给她多少。

这时,他的通讯器不合时宜的想起来,赵常赶紧接通,生怕吵醒屋里的女儿。

是自己的小助理:“部长!您在哪啊!快来总部第一人民医院!宋老将军不、不行了!”

赵常面色一变,拔腿就要走。

宋老将军今年九十岁了,末世前就是国家的最高军区的总长官,末世后更是力挽狂澜解决了总部一开始严重的内讧问题,稳定了局势,推着现任总长上位,二十年间逐步把整个联盟带上正轨。

可以说宋老将军是联盟的定海神针。

是所有联盟人民的大家长。

虽说他卧病在床已经有好几年了,但只要他还活着,总部人的心就会一直安定,总还觉得末世前的生活离大家还不是很远,总有一天这困难可以熬过去。

如今,这根支撑大家的神针,要沉没深海了……

赵常冲到了传送门前,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他仅考虑了三秒钟,掉头一把拉住张洋:

“跟赵叔去见一个人。”

张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风风火火的拉走了,直接从四合院出来,坐上了他的部长专车,飞一般的开到了总部第一人民医院。

“赵叔,咱见谁啊?”

赵常都来不及解释,生怕老将军在闭目前见不到张洋,几乎是把张洋半拉半拽的带进了病房。

此时宋老将军的床前已经围了一堆人了,其中打头的就是现任总长先生。

其余的都是联盟各个部门的首脑,随便一个拉出去都是一跺脚震天响的大人物。

张洋的出现,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集体愣了一下,明显知道张洋是谁,并且还自动让出一条道。

赵常眼睛微红,拉着张洋上前,伏在床边轻声对气若游丝的老将军道:

“将军,看我把谁带来了。”

张洋懵逼的上前。

老将军撑着一丝力气,努力用浑浊的老眼看清张洋。

他似乎猜到了,但张着嘴只能啊啊两声。

赵常握着他的手:“对,是张洋,末世大酒店基地的那位张洋。”

老人家得到准确答复,情绪有些激动,他努力朝着张洋点头,似哭似笑,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张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在这个老人家的床边伏下了。

他似乎看懂了他的舍不得与嘱托:“老将军,我会好好守护末世大酒店的,守护联盟,和大家一起度过这个难关,您放心。”

这话像一剂安抚药,宋老将军立马平静了下来,眼有热泪。

他努力抬起枯瘦的手,似乎是想让张洋靠近一些。

张洋照做,贴耳去听:

“帮、帮我跟,跟老孙,说声、对、对不起——”

张洋愣在当场。

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老邢是指他们泉城的老领导孙建材!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当初萧君陌对她说的话,末世初期,第一次末日爆发后没多久,最高领导人逝世,总部闹起内讧,逼着老领导站队,其中一方有老领导的昔日战友,曾经关系匪浅,有着刎颈之交,老领导不肯,丢下烂摊子铁了心的要去泉城,因此与战友交恶。

最后老领导如愿以偿的去了泉城,保住了泉城大半的土地和百姓,总部也结束了内讧,但上位的却是他昔日的好友。

所以,这个昔日战友,就是眼前这位垂暮的宋老将军!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宋老将军一直在怪罪老领导当初不肯站队帮他。

一决裂,就整整十几年没再见过面。

临死之前才说出了那句迟来十几年年的对不起。

张洋突然就有些崩不住了,他拉着老人家的手,有些哽咽:

“您再坚持坚持,求您了,我这就带我们领导来。”

说着他就跑开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四合院,传送回末世大酒店,又跳转到泉城,冲进老领导的办公室。

正在看书的老领导呆若木鸡:“张洋?你——”

张洋抹了一把眼睛:“您快跟我来,去见宋老将军,他快不行了。”

他相信,老领导也是舍不得自己这个老朋友的。

但在当时,泉城需要他,他也难以两全。

果然,老领导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劈,身形晃了晃,一把拉住张洋的手:

“快、快带我去见他!”

老领导还以为昔日老友来泉城了。

没想到张洋带着他直接穿了两道传送门,给老人家晕的不行,等回神了自己已经跨过万里,由南到北,来到了这间病房里。

老领导以及来不及多想了,他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骨瘦如柴,病入膏肓的老友。

他颤抖着喊了一声:“老宋!”

宋老将军听到这一声熟悉又遥远的呼唤,啊啊好几声,手在空中挣扎,似乎想要坐起来。

总长先生和赵部长手忙脚乱的给他扶起来。

老领导手杖都丢地上了,扑了过去。

宋老将军一把握住他的手,两位老人时隔二十年终于再见了。

宋老将军忽然像是有力气了,自己坐直了,眼睛炯炯有神,连带着话都能说清楚一点了:

“老孙,你来啦,你终于来看我啦。”

“我来了我来了。”老领导老泪纵横,他不是没怨怼过,当初他带着泉城一步一个脚印的艰难发展,有多苦,就有多怨。

怨姓孙的这个老东西心太狠,说绝交就绝交,不帮忙也就算了,手下的人看他脸色还为难打压过泉城。

老领导没少在小辈面前辱骂他老东西老糊涂,黑心肝烂肺的。

但当老领导听说,这老东西病倒了,也曾急得想去总部看,但多年来的怨早就结成了厚厚的冰墙,难以融化。

他不要做先低头的那个。

可是,当看到这老东西真的只剩一口气了,老领导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怨都烟消云散了。

仇和怨在生死面前,太微不足道了。

宋老头高兴呀,还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当时有个做饭很难吃的炊事员嘛,那大饼子烙的能砸死人,每次轮到他做饭了,你就把偷摸去跟食堂套近乎,蹭点别班的软饼子,拿回来你不吃,给我吃。”

老领导:“……我是看你肠胃脆弱,每次吃完晚上都消化不良,胃疼的翻来覆去的搞得我睡不好觉。”

宋老头嘿嘿两声,忽然叹口气:“忽然想念那个饼子的味了。”

这下病房里的大伙都呆了。

现在上哪找砸人的大饼子?

张洋:“等会,我有。”

她还真有,在林方知的空间里,是文师傅老早给烙的干粮饼子,原本是给方源同学当零嘴的,这孩子喜欢啃硬的脆的。

文师傅疼孩子,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口味的饼干啦,干蛋糕啦,饼子啦。

张洋跑出病房,装模作样的在空间里翻出来,又找了个袋子装好。

宋老头看到干饼子,眼睛亮了下,接过来就啃。

他牙已经没了,只能抿着吃。

“哎,味道不对,没这么好吃,老邢啊,我对不起啊,到死都没能替你吃这份苦,我后悔啊,我比你年长,年轻的时候你让着我,老了还让着我,受我的气,我对不住你啊。”

老头抱着饼子呜呜哭了起来。

张洋满心罪过,没想到一个好吃的干饼子给老人家惹哭了。

老领导跟着他一起哭,病房里的众人也静默的抹着泪,转过头去。

“老孙啊,你别怪我,我求你别怪我,我向你承认错误,是我太自私了,我当时一想到你为了一个泉城在我最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斩断我们几十年的战友情,我这心难受啊。”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后悔,后悔离开总部,后悔丢了我这个老朋友,可是你也倔啊,一走就是二十年,我都快死了你才来看我。”

宋老头真的太委屈了,他把这二十年的挣扎和后悔一股脑都说了。

说完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重担,哭声越来越弱,那只死死握住干饼子的手,也越来越松。

张洋的心提了起来。

老领导浑身一僵,开始大声喊他:“老孙!老孙!”

“别喊了……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一觉,战战兢兢那么多年年了,总得让我眯一会儿吧。”

下午六点三十八分,联盟大将宋老将军于总部第一人民医院溘然长逝,举国哀痛。

不少基地的人民自发性的前往总部,冒着生命危险参加老将军的葬礼。

张洋搀扶着老领导送了这位将军最后一程。

所有人都缄默的看着那装着骨灰的小盒子,被包裹上联盟的国旗,放进安眠之处。

宋老将军的才四岁的小孙女却在这时突然哭起来,抓着旁边的母亲的衣角问:

“妈妈妈妈,我大大的爷爷怎么变成小小的盒子了?”

这句童言稚语瞬间打破了静默的场面,不少人当场悲痛泪下,老将军的子女们也都跪在碑前泣不成声。

张洋满眼都是热泪,身边的老领导拄着手杖,一步步走过去,伏在碑上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