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以咱们现如今这‘有力使不出’的状态,还是少触清秋道长的霉头为妙。本文搜:狐恋文学 免费阅读”
山里的一块平坦地上,白璟蹲在两个冒着烟的小土坑边,用手里沾灰的木枝对着地上写写画画:“咱们如今这解脱在即的,万一被人平白无故的揍一顿,那可就太倒霉了。”
“同意。”蹲坐土坑另一侧的狸花猫赞同道,“而且以我的经验,师傅只要开始神神秘秘地说话,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其他计划了。所以就算咱们不出力,这事儿应该也能顺利了结。”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从现在起什么都不做,也不帮清秋找回记忆,就这么干等着画里的循环结束?”周悬蹲在小溪边,洗着指甲缝里残留的泥土。
刚刚从天算道长那儿出来之后,他们决定找个地方开会,好好商讨一下要怎么处理清秋的事情。
考虑到道观里人多眼杂,而且他们被分配到的厢房就在清秋隔壁院子,于是他们便转移阵地,决定去没人的山里偷偷商讨。
结果会议还没开始,白璟就大叫着“肚子饿没法动脑筋”,又一次打起了野山鸡的主意。
昨晚没分到鸡吃的师傅对此表示赞同。
于是乎,在白璟的提议下,他们开始做起了“叫花鸡”。
这叫花鸡的做法,说来也简单,首先用厨房里偷来的调料给鸡做一下“马杀鸡”,再把鸡用叶子包好,最后裹上黄泥,丢到炭火坑里闷熟,既也不需要灶台,也不需要天然气,可以说是非常适合他们。
三人的分工也很明确,白璟负责抓鸡、杀鸡。
师傅负责点火、刨坑。
周悬负责找大片的叶子,以及“和稀泥”。
而后一切大功告成,师傅和白璟身前那两个冒烟的坑里埋着的,便是那两只倒霉的野山鸡。
等鸡熟的过程他们也不闲着,开始一本正经的讨论起了关于清秋的话题。
虽然,天算道长是建议,可以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由“他们仨”去清秋面前显摆,帮助清秋自行从幻术中苏醒。
但他们三人都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原因就像之前说的,清秋虽然失忆了,可她却不像他们一样,需要在这画中世界克制自己的力量。
万一她没找回记忆,反倒是因为他们几个的行为起了疑心,觉得他们是在暗讽她妖怪的身份什么的,这架一打起来,过剩的力量要是引起了这画中世界的时间流速的失衡,那就真得世界末日了。
所以白璟觉得,他们最好还是稳健行事,少招惹人家为妙。
反正天算道长说了,等到这一轮循环结束前,如果清秋的记忆还没有复原的话,那么他就会亲自动手解开徒儿身上的幻术,并且后果自负。
十分了解自家师姐性格和实力的狸花猫,对此表示赞同。
同时他也很确信,师傅一定会在解决事情的同时,尽可能把对“画中世界”稳定度的影响降到最低,所以理论上他们只要不帮倒忙就行。
只剩下周悬还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热心肠。
他主要是觉得,以他们和清秋的关系,在明知道她失忆的情况下,要是一点忙都不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深陷幻术之中,委实是有点说不过去。
“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白璟解释道,“我们这两天,就象征性地在僵尸面前晃两圈,说几句屁话,装出一副‘很尽力在帮她找回记忆’的样子,权当是给天算道长一个面子,别这么明目张胆地磨洋工。”
“你说的‘屁话’是指什么?”周悬总算是把手给洗干净了。
“简单,你去她面前做个自我介绍,就说‘我叫周悬,安平市人,今年二十四岁,住在桃源小区四单元505室’。”白璟轻松地说,“她要能通这串介绍想起你是谁,以此为契机找回失去的记忆,那就万事大吉;要想不起来,那只能怪道长的幻术后劲太大,咱们之后再‘适当’地再接再厉就是。”
“可为什么是我去?”周悬问,“你们不也认识她么?而且只是做自我介绍的话,我一个人去很奇怪吧?”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们这唯一的‘人类’,在僵尸面前,你人类的身份就是最好护身符。”白璟反问,“不然让我们两个妖怪在天师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觉得合适么?”
“为师也是这么认为的。”狸花猫附和道,“这里毕竟是师门,师姐早上肯定已经看出了我们妖怪的身份,她之所以没有点破,不过是因为咱们‘师傅客人’的这层关系而已。”
“但这不代表她对我们没有提防,所以由身为人类的徒儿你去说,是最保险的。”狸花猫十分笃定,“师姐有她的原则,不太可能对人类下手。”
“好吧好吧。”周悬无奈地说,“那我就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去找清秋……”
“不行!”白璟断然道,“中午斋堂里人多不说,而且还有可能遇上她那个疑神疑鬼的师弟。别忘了那家伙也能正常
使用法术,而且对咱们的印象非常差,要是在他的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有引火上身的风险。”
“而且你见过哪个治疗失忆病人心理咨询师,在食堂展开工作的?”白璟问,“猫道长,你师姐平时在道观的时候,都喜欢在哪儿呆着?咱们得为周悬和她创造独处的机会。”
“以我对师姐的了解,咱们除了吃饭的时间以外,应该不怎么见得到她。”狸花猫想了想,“她不像师兄一样,要带着观里的普通弟子修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厢房和院子里,看书、画画、打理花花草草什么的。所以想要找她,除非是主动去敲门。”
“那也太刻意了吧?”周悬马上脑补起了,自己敲响清秋的院门,然后很尴尬地倚在门口,像念咒语似的报出那一串“我叫周悬,安平市人,今年二十四岁,住在桃源小区四单元505室”的自我介绍的画面。
光是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别担心,不就是找个上门的由头么?这还不简单。”白璟指着其中一个冒烟的土坑,“本来我就打算把其中的一只鸡,孝敬给清云道长……我是说那个人类版的猫道长的。”
“现在正好,一会儿你就提着鸡过去敲门,清秋道长知道你提着伴手礼来,估计还会招待你喝杯茶什么的。”白璟一脸正色,“届时你就顺便把自我介绍给做了,再跟她随便胡扯几句有的没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徒儿你最好等午饭后再过去。”狸花猫在一旁喵喵地说,“为师小时候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那个时间点你去敲门,九成九没人捣乱,可以和师姐单独相处。”
“你切记,这趟的重点是拉好感度!”白璟补充道,“先把关系打好,才方便下次继续骚扰她。”
“没错,任务的关键是绝对不能让师姐起疑心。”
“而且……”
“对对对……”
周悬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支招,默默地叹了口气。
看着这趟自我介绍,是非去不可了。
……
“笃笃。”
周悬敲响了清秋的院门。
“门没锁。”院里,很快传来清秋的应答声,“请进。”
周悬暗自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便缓缓地推门而入。
“你好。”他挤出了一个笑容,看向正踮起脚,修剪着嫩红色爬山虎的清秋道。
“你是……”清秋看着周悬,想了一会儿才说,“早上在斋堂见过的那位客人?”
“嗯,是我。”周悬上前一步,把手里拎着的那个,用麻绳捆好的“土块”递给清秋,“清云道长给的绿豆糕我们收到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回礼吧。”
“回礼?”清秋放下剪刀,看着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眨眨眼睛,似乎是在判明这玩意儿的真身是什么。
“里面是叫花鸡。”周悬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已经后悔听了白璟刚才没溜儿的建议(白璟:送叫花鸡就是得连土一起送,人家才知道这是咱们亲手烤出来的,显得真诚),“才刚烤好不久,这样方便保温,凉了就不好吃了。”
“原来是这样。”清秋也不知是不是为这荒唐的理由而感到好笑,她接过了鸡,笑道,“那我先就替清云说谢谢了……啊,进来坐会儿吧。”
“清云道长他……”周悬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他午睡去了,先前吃饭的时候还唠叨呢,说怎么不见你们几个人。”清秋招呼他在院里的小桌旁坐下,“稍等一下,我去泡茶。”
“太麻烦您了。”周悬有些拘谨地坐在小板凳上,有点像是拎着礼品去亲戚家拜年,坐在沙发上唯唯诺诺的社恐症患者。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师傅和清秋住处。
这座小院在他看来,就跟现实世界中清秋的家一样,从被收拢在竹篮里的小孩玩具、木马,到各形各色的花花草草,都被院主人收拾地非常整洁。
比起这座巨大的道观本身,这间小小的院子里,或许才是装载着更多师傅“童年”的地方吧?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思绪间,清秋端着一杯热茶,从自己的厢房里走了出来。
“我叫周悬,此行来拜访天算道长的。”周悬即答。
他并没有真的按原定计划,跟上白璟说的那一长串自我介绍——相信任何一个神经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拜访师傅啊。”跟预料中的一样,清秋对“周悬”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难怪先前听清云说,你会我们这一门的点石成金术。”她把两杯茶水放在桌上,在周悬对面的阴影中坐下,“嗯……这么一说,我是不是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是他的三弟子,也是清云的师姐,清秋。”
“见过清秋道长。”周悬立刻说。
“别客气,叫我清秋就好。”清秋端着茶杯,礼貌地说,“这两天,你们应该没少被清云缠着吧?之前跟我闲聊的时候,他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提你们。”
“别这么说,这两天多亏了
有清云道长带着,我们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地在观里乱窜。”周悬陪笑道,“不过说起来,我们昨天在观里参观的时候,好像没有见到道长您……”
“我前阵子代师傅去给他的一位老友祝寿了,今早才回来。”清秋说,“清云留在你们院子的糕点,就是那位道长捎带给师傅的。”
“喔喔,我还没尝味道,不过相信一定很好吃。”
“如果喜欢,当然是最好。”清秋笑了笑。
周悬还以笑容。
然后,他们喝着茶水,气氛陷入了沉默。
这让周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和清秋,在那条步行街上的初见。
当时的背着一柄桃木剑的清秋道长,只身来到安平市寻找师弟,结果在半路上撞见了支着那面“天师嫡传”旗帜,摆摊的周悬(周悬以为她是来打假的),于是乎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你一句我一句地尬聊了起来。
现在看来,打从早年间还在师门的时候起,清秋道长就不太擅长没话找话。
但心知自己此行目的周悬,知道不能再任由这“无话可说”的气氛继续下去了。
“你们……这是在钻研跟地府有关的事情啊。”他望着桌上的那本摊开的线装书,干巴巴地问。
好吧,实际上“没话找话”,也是周悬这辈子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
“谈不上钻研,只是陪着他多看些书,增长点见识。”清秋看着装模作样凝视着书页的周悬,主动说,“如果你对这本书感兴趣的话……”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这书上的说法,似乎有点奇怪。”周悬指着那一行字说,“这里说人死后的唯一去处是地府,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吧?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生前拥有不同信仰的人,在死后会被带去与之相对的不同地点,比如天使对应的天堂、西天侍者对应的西天什么的……”
“那是因为,这本书面向的本就是不是我们这样‘知晓死后世界内情’的修道者,而是平头百姓们——天道轮回,生死循环,这本就是大多数人认知中的‘常识’,我给清云看这本书,就是希望他多学习,将来下了山,不要以己度人。”清秋平静道,“不过没想到你还挺了解的,毕竟比起鬼差和西天侍者,天使在我们这里,目前还算是比较稀少的存在,我也只是之前在外游历的时候有见过几个。”
“我也是从师傅那儿听说的。”周悬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惭愧也是自然,毕竟这些常识其实根本就不是师傅教的,而是当初清秋本人当初亲口告诉他的。
不过看清秋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已经不记得这回事儿了。
“这么说起来,还没请教过,尊师……”清秋忽然说。
“他……”
这让周悬一下犯了难。
他昨天还很敷衍地跟清风道长说,自家师傅不喜欢透露出身。
可面对清秋的时候,显然不能这么随便——他这趟来摆明了是要赚人家“好感度”的,要是连个师傅的名字都支支吾吾地不肯说,那多多少少是有点没礼貌。
但现在又不能实话实说……
罢了,事已至此,随便报一个不得罪人的名字好了。
“家师道号季澜,已经仙逝多年了。”
周悬挤出了一个有点悲痛,又不是很悲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