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豆子长叹一口气,道:
“医生说了...骨折不能喝酒,因此,为防我奶、我爸藏酒,西厢房里凡是能装酒的容器,葫芦、玻璃瓶、大茶缸、铝盒等,全被我爷收起来了。
刚才,我进屋找背篓,瞧见我爸...举着尿壶对嘴吹。
他看到我后,呛了一口,连咳五六声,紧接着,我闻到了酒味。
我夺走尿壶,走进厨房,找我奶质问。
毕竟,我爸腿不行,没离开过家,他搞不到酒的。
起初,我奶不承认。
后来,我爷听到动静,放下木工凿,叫李乐、李业也别忙活了,晓得尿壶里装的是啥后,厉声质问我奶。
我奶不再和面团了,将事情和盘托出。
炸馓子前,我爷、我奶、李乐、李业,曾拉着一车大豆去镇上榨油,榨油期间,我奶以肚子疼为由,消失过一段时间。
然而,肚子疼是假,买酒是真。
当时,车上有好多桶,有的被装得满满当当,有的还是空桶,外加,我爷他们忙得脚不沾地,没注意到其中一个小桶,装的不是油,而是酒。
回家之后,酒被倒进了尿壶之中。
壶口有塞子,我爸过完酒瘾,还会吃点咸菜,掩盖住嘴里的酒味,而且,每一次喝酒,都是挑我爷在忙、我不在家的时候。
今天,我爸知道我要帮村里起鱼,误以为我一上午都回不来,才拔开了尿壶的木塞。
大青,你说说看,我奶和我爸是咋想的?
尿壶,哪怕洗干净了、换上新木塞,那也是尿壶啊,也不嫌脏。”
咋想的?
豆子奶,溺爱儿子,即便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张建民闹上片刻,她便会豁出一切去做。
豆子爸,酒鬼一个,酒瘾一上来,哪怕尿壶没洗,他都敢下嘴。
沈青:“豆子,见招拆招吧,每隔十天半个月,便在屋里屋外转悠一圈,看一看你奶有没有藏酒。
咦,我记得...你爷不给你生活费了,家里日用品、电费、肉类等,全由你爷来买。
你奶...哪来的钱买酒呢?”
闻言,豆子攥紧了拳头,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一开始,我也纳闷。
我爷,不仅不给我奶钱,还把我奶的首饰,收进了匣子。
并且,跟附近卖酒的老板打过招呼了,说...倘若一个头发花白、右眉尾有颗黑痣的小老太来赊账买酒,千万别卖给她,没人替她还账的。
在厨房时,我询问买酒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发现我奶看我的眼神很是心虚。
我忙折回西厢房,翻找一通,存折金额未变,带锁匣子内零钱未少,可...我妈留给我的一对银耳环不见了。
我抓着原本包银耳环的蓝布条,冲进厨房质问。
我奶说...那对银耳环,是聘礼,我妈跑了,聘礼理应返还给张家,因而,她有权处理那对耳环。
耳环,是榨油那天,被她拿到当铺,换了一块钱,给我爸买酒了。
刚才,我爷要走了当票,拿钱到镇上赎耳环去了。”
沈青:“你爷走着去的,还是骑车去的?”
豆子:“当铺,在天蓬街往北二里地处,有一段很长的土路要走。
眼下,土路泥泞得不行,骑车不方便,索性走着去。
本来,我想亲自赎回银环,可...我爷说了,起鱼,不到场,是会留下话柄的。”
沈青:“是留下话柄重要,还是亲自赎回耳环重要?
豆子,你把背篓给李业,让他跟我一块去起鱼。
你骑车追上你爷,拿到当票赎回耳环后,再到西塞找我。
如此,你家出了两个壮丁来起鱼,谁还敢说闲话。”
“这...能行吗?”
沈青:“既然,你奶能认为...你妈离开后,聘礼应返还给张家,那么,老话说夫妻一体,她会不会认为...你爷花钱赎回的一对银耳环,其中一只应归她所有吗?
接着,伺机偷走耳环,当5毛钱,换一些散酒。”
豆子瞳孔微睁,他觉得...以亲奶现在的精神状态而言,其真有可能干得出...偷一只耳环去当钱换酒的事。
“豆子哥~”
李业走到土路上,适才,他在麦垛旁拽柴火,二人谈话内容,他全听到了,
“我跟着沈青哥去起鱼,你骑车去追师傅吧。”
豆子
咬了咬牙,“成。”
豆子卸下背篓,向前一递,李业接过,将其背在了身上。
豆子折回院子,再出来时,肩膀扛着自行车的大杠。
‘杨树林-煤渣路’间的土路,很是泥泞,豆子将二八大杠扛到煤渣路上后,方跨上了车座。
李业换上胶鞋后,跟随沈青向南、向西、再向南,来到了西塞大塘。
……
时值冬季,野草枯黄,树木也光秃秃的,大塘的沟坡上,却是一片绿意。
微风一吹,常春藤的叶子,便轻轻摇曳起来,当然,叶子没之前茂盛了,概因,大多数藤蔓,被村民割去编东西了。
此刻!
大塘东岸聚了一堆人,每个人都穿着胶鞋,旁边放了十来个背篓,篓内装着麻袋、水桶、荷包鱼篓一类的物件。
“大青,这儿~”
距离人群百来米远处,李广田挥手招呼道。
沈青领着李业走上前,“李叔,豆子临时有事,要晚来一会,这是李业,豆子爷收的徒弟,他来顶替一会豆子的岗。”
李广田上下打量李业,个头不高,脸是扁椭圆形的,单眼皮,两腮发红,眼神清澈,估计最多有15岁。
“他...能行吗?”
簌---
李业撸起袖子,露出黢黑的小臂,握拳绷紧手腕,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一看就知很有力量。
李业:“村长,别看我个头小,力气可大了,一口气,能连续搬运十几袋小麦呢。”
李广田捏了捏李业小臂上的肌肉,紧韧有弹性,“等到了二十来岁,指定是个壮小伙,成,你先替豆子下网。”
李业咧起嘴角,“好,我听村长安排。”
这时,安浩拉着板车,闯入众人视野之中,“李叔,渔网拉来了。”
众人走上前,板车的车兜内,装了15个布袋,每一个袋内装有一张白色渔网。
安浩抄起一条干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本来,王大军只愿意借5张渔网,我说尽好话,表示起完鱼,送一桶鱼给他,他才肯借15张渔网给我。
刚才,我路过村中央的大塘,瞧见...李响领着人,攥住网沿,把装满鱼的大网,拖上了岸,白花花的,老多鱼了,大部分都有4斤重。
李叔,咱们动作快点,不能让李响独占风头。”
李广田乐呵一笑,“你呀,就爱跟李响比,两个大塘,都属于安宁村,何来‘独占风头’一说。”
“我不管。”安浩脖一梗,眼一撇,“两个大塘,一南一北,咱们西塞大塘,就是不能让李响比下去。”
沈青拍了拍安浩的背,暗道真是少年心性。
村中央的大塘,每年都会往里投入几千尾鱼苗,李广田隔三差五,会割一些青草,投喂塘里的鱼,而西塞的大塘,一直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无人投鱼苗,也无人撒青草。
因此,在鱼儿亩产数量上面,西塞大塘,肯定比不过村中央大塘,它呀,只能看看最大那条鱼的个头,能不能赢过对方了。
沈青:“别站着了,着手下网起鱼吧。”
“对,起鱼要紧。”
安浩赞可点头,他解开一个麻袋,掏出一张渔网,“渔网,长10米,宽4米,能碰到塘底吧?”
“能。”李广田扭头看向大塘,长1000米,宽8米,大声喊道:“每隔10米,下一张渔网,捕完150米长的水域,再到另一片区域下渔网。”
随即,众人行动起来。
解开麻袋,抽出渔网。
两个人分别抓住渔网的一端,分别走到大塘的南、北两岸,将渔网下入塘水中。
而且,铅垂抵住塘底,网沿高出水面,渔网的首尾处,用麻绳+木棍固定住。
木棍,一端削尖,用锤子锤入地下,一端,绑着麻绳。
待15张渔网,全被放到塘水之中,众人抄起竹竿,敲击过搅动塘水。
啪!
哗啦!
在阵阵敲击声和水流声中,鱼儿们受了惊,在水中乱窜,撞上渔网,便再也离开不了了。
众人每挥动竹竿5分钟,便会停下来休息1分钟,再继续敲。
二十多分钟后,李广田让大家放下竹竿,打算过几分钟,就着手拉起渔网。
这时,豆子赶了过来,他脸上带着笑,显然,事情办得很成功。
豆子:“村长,对不住呐,临时有点事,比旁人晚到一个多小时。”
“没事
。”李广田摆了摆手,“李业挺能干的,下渔网、挥竹竿,干得很是利索。大家伙,起鱼喽。”
豆子走到李业身旁,和他一块拽渔网。
沈青、安浩、李丰,被分到一个组。
此刻,李丰站在北岸,沈青和安浩站在南岸。
李丰解开麻绳,拎着背篓,来到南岸,“来,拉渔网吧。”
“行。”
沈青解开麻绳,攥紧渔网,一点一点往上拉。
安浩,一起拽,李丰,帮忙收卷渔网,大塘的沟坡上,长有常春藤,拉出水域的渔网,直接扔地上,会被藤蔓缠住的。
缠住了,可就不好解开了。
渔网,一点点冒出水面,冒出2.5米长时,网格上缠了一条白鲢。
那条白鲢,脑袋大,肚子宽,身长75厘米。
啪---
它甩动鱼身,甩出一些水滴,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它越挣扎,与网格缠得越紧。
“哇~”安浩两眼放光,“好大的鲢鱼,起码有十来斤,哼,李响拽上岸的那网鱼,可没有这么大的。”
沈青:“第一条鱼,不可能是最大的。”
安浩激动道:“这么说,后面还能看到更大的鱼?”
沈青:“当然,西塞大塘,好多年没起鱼了,塘内的鱼,应以大鱼为主。”
“这话我爱听。”
安浩抓住那条鱼,一点点拨开渔网,然后,咚,将白鲢扔进了背篓。
接着,沈青继续拉拽渔网。
安浩不拉了,他专注于将缠在网格上的鱼,丢进背篓内,甭管大鱼、小鱼,只要是缠在网格上的,他看见了,都跟看到钱一样高兴。
不一会儿,整张渔网都被拽上了岸,安浩望着半篓渔货,笑道:“这一网,拢共捕了52条鱼,其中有10条鱼,重量在10斤以上。”
鱼儿总数和大鱼占比,有一条能赢过李响,他心里就高兴。
沈青:“把东边渔网收起来后,咱们再将两张渔网,下到另一片水域。”
“成。”
东边渔网,情况和上一张渔网差不多,拢共捕了49条鱼,重量达10斤以上者,有9条鱼。
太阳南移,微风轻拂,位于西塞大塘的人们,不停重复下渔网、挥竹竿、拉渔网、解鱼扔篓等操作。
15张渔网,最靠近未被竹竿敲击过水面的那张渔网,先不要动它,等它沦为最靠近已被竹竿敲过水域的渔网,并且,相邻的渔网,开始往外拉时,再去拉动它。
良久,太阳移到‘正南-正西’中间时,渔网们再次被装进麻袋,回到了板车上。
此刻,大塘的岸边,摆了许多背篓和鼓囊囊的麻袋,沈青等人,正围在一个麻袋旁边。
麻袋里只装了一条鲤鱼,身长1米4,鱼鳞宽大,鱼皮白里透着黄色,重量应在70斤之上,是西塞大塘的鱼王。
“天哪,真大啊。天哪---”安浩,一边绕着麻袋转圈走,一边连连惊叹。
李广田拽住安浩,“别走了,再走,脑袋都快被你转晕了。”
安浩甩动胳膊,想要挣开李广田的束缚,好继续转圈观察鱼王,奈何,他甩了十几下,李广田仍把他抓得很牢。
安浩:“村长,这条鱼王能不能别卖?”
市面上,鲤鱼一斤8分-1毛钱,鱼王的卖价,可是要往上翻十翻的。
李广田还未开腔,人群却议论起来了。
“鱼王欸,我活了三十来年,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鱼。
不如,把它当成供品,送到北边大闸处的土地庙,祈祷明年风调雨顺,大家都能有个好收成。”
“你信奉土地公公,就自己掏钱买供品,祈祷自家万事顺利、财源滚滚。
鱼王,是安宁村的,每户村民都有份,别人份额,我管不着,反正我那份...想换成白糖,每晚冲一碗糖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