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港七号仓库外。
液压装置发出老旧齿轮咬合的刺耳声响，铁皮大门缓缓升起。
罗森站在仓库大门前，迪瓦纳和弟弟迪瓦克一左一右站在罗森身后。
“咱们社团现在控股了‘暹罗快运’货运公司，以后就用这个公司名义发展对外业务。”迪瓦克向罗森汇报道。
罗森点点头，皮鞋尖踢开脚边一块生锈的铁片，铁片滑出老远撞在集装箱上发出闷响。
“社团都要慢慢转型，以前那些黑灰产业终究成不了气候，做大做强，还得往‘正道’靠拢。”罗森说道。
“老大，你说慢慢把社团改造成各种协会，这招实在高明。”迪瓦纳伸出大拇指，语气里满是敬佩。
“比如现在迪瓦克掌握的社团，下面已经改成好几个物流运输协会，还有什么商会之类。虽然还是走私和收保护费，不过名义上正规了不少。”
“咱们国家不限制各类ngo组织，也就是不限制社会组织，只要有实力，黑帮分分钟也能摇身一变，成为工会呢！”迪瓦克笑着附和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记住，街头小混混永远干不过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罗森淡淡地回应，泰语中夹杂着几个中文词汇。
他转身走进仓库，三人走到仓库中央。
迪瓦克将平板电脑递过去，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清晰可见：“暹罗快运的六千万泰铢，今早九点转到了为泰党巴吞旺区党部账户。”
“力量党的素帕猜今早跟橡胶工会签了合作协议，现场有abc、tnn两家电视台直播，他在镜头前说要提高胶农收入。”
罗森微微皱眉：“这个素帕猜所在的财团是力量党的金主，看来力量党对曼谷市长职位也有想法。”
迪瓦纳翻开笔记本，快速浏览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老大，最近的民调显示，市长候选人的支持率，英姐排名第二，人民党候选人最热门，而力量党候选人比英姐支持率低3个百分点。三家总体上差别不太大。”
“英吉拉年纪轻，而且身上有区长职务，本来在市长竞选中就比较不利。”罗森微微点头，脑海中迅速盘算着竞选局势。
迪瓦克撇了撇嘴：“嗯，有些新闻媒体说英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已经是区长了，不好好执政，跑来选市长……”
“所以得花钱买‘水军’帮英吉拉说话才行。”罗森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竞选就是烧钱，社交平台、电视广告、街头集会，哪样不要钱？”
迪瓦纳无奈地叹了口气：“嗯，这竞选太花钱了，光在各大社交平台雇水军就得花一大笔钱，还必须持续投入。”
罗森默然不语，突然在编号c-7-1123的集装箱前停下脚步，盯着箱体。
“红瓦阁会计主管的转账记录恢复了吗？”
迪瓦纳立刻调出笔记本电脑的加密聊天界面，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米缇娅娜中校刚发来消息，拉米兰夫人——也就是内政部长米克钦的妻子，每月五号都会给‘王室慈悲基金’汇款，金额都是九的倍数，比如九十九万、一百九十九万，最近一次是上个月五号，汇了二百九十九万泰铢。”
罗森冷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掏出那支镀金签字笔，在集装箱上重重写下编号：“让技术组把这些汇款记录和拉米兰公司进出口税单做对比。特别是他们申报的‘宗教用品’，比如运往王室控制寺庙的佛教用品。”
他顿了顿，笔尖狠狠敲了敲平板电脑：“这个集装箱是拉米兰公司进口的，货品是来自北方某国工厂制造的佛教用品，对吧？”
迪瓦纳快速滑动屏幕：“对，报关单上写的是‘供奉玉佛寺的佛像’。”
“在合适的时候，通知海关，以涉嫌走私为由，我们cib要求和海关联合复检c-7-1123集装箱。”
罗森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最好带媒体去拍摄，就说这是一次联合缉私行动。”
迪瓦纳眼神一亮，敏锐捕捉到罗森的意图：“需要提前在集装箱里做点手脚吗？比如放一些违禁品？”
罗森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集装箱里装什么都很难打击米克钦部长，除了一样东西。”
“什
么东西？”迪瓦纳和迪瓦克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身体前倾，满脸好奇。
“芬太尼。”罗森吐出这三个字，语气平静。
迪瓦克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不解：“啊？这个只是阿片类药物的原料，本质上并不能归类为毒品。怎么可能靠芬太尼扳倒内政部长米克钦？”
迪瓦纳也皱起眉头，满脸疑惑：“真的有用吗？”
“你们不太懂国际政治。”罗森背着手，在集装箱前来回踱步，
“这个集装箱进口地是哪？”
“北方某大国啊！”迪瓦克脱口而出。
“北方大国港口出货都有严格的检验，甚至还有大量的24小时视频监控。人家海关非常严格，不可能让一整个集装箱装着芬太尼，用宗教用品的名义出港。”
罗森停下脚步，目光依次扫过两人，开始耐心解释。
迪瓦纳和迪瓦克渐渐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仓库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老大，我知道了。咱们得罪不起米国，可也得罪不起北方大国啊！米克钦这回必下台无疑！”迪瓦克兴奋地搓着手。
迪瓦纳猛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老大，你让米克斯继续大张旗鼓地查红瓦阁侵占庙宇的案子，是为了麻痹对方？”
罗森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种侵占土地的小case，怎么可能动得了米克钦部长？我故意让米克斯去查，对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迪瓦纳激动地拍手：“老大，我明白了。你最近让我们把大金毛的《交易的艺术》扔了，开始学北方大国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等。好像有一招叫瞒天过海？可不就是现在这情况么？我学会了——”
“《交易的艺术》所谓的‘极限施压’必须是己方处于绝对强势地位才有用，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往往非常强大。大金毛那一套，没有什么用了！咱们也要与时俱进才行。”罗森淡淡地说道。
迪瓦克附和道：“最近北方大国和大金毛硬刚关税战，极限施压完全无效，反而大金毛那边陷入被动呢！”
迪瓦纳皱着眉头，满脸困惑：“没想到北方大国这么刚，一下子把大金毛架在火上烤。他们发动关税战，都没有预案的么？怎么这么蠢？”
“蠢？呵呵——”罗森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嘲讽，“世人笑他太疯癫，他笑世人看不穿——其实人家在炒股而已。”
“可不是么？大统领一天一个内幕消息，美股变成猴市，上蹿下跳。”迪瓦克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迪瓦纳摇摇头，一脸无奈：“这——大统领这样，不合适吧？”
“管他呢——咱们利用好这个机会。米国现在急于污蔑北方大国，而北方大国有证据自证清白。米克钦部长夹在中间，除了下台，我想不到他能怎么让两大国满意！”罗森眼神冰冷。
“你现在安排人过来，把里面的货物换成芬太尼。”罗森吩咐道。
迪瓦克接到指令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手下一个头目的电话：“马上安排二十个人来七号仓库，要身强力壮的！带上装卸工具！谁掉链子，老子让他去吞武里码头扛三个月沙袋！”
不到三分钟，二十名社团成员手持撬棍、液压钳来到七号仓库。
迪瓦克踹开一个锈蚀的铁箱，震落的铁锈扑簌簌落在肩头：“听着，把里面佛像全换成三号库的货！”
他率先抄起液压钳，锯齿状钳口咬住集装箱铅封，肌肉紧绷。
“咔嚓”一声脆响中铅封崩裂。
不远处隐蔽起来的罗森眯眼打量整齐码放的檀木箱子，箱角烫金写着“玉佛寺供奉”字样。
迪瓦克摸出瑞士军刀划开胶带，腐木与香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箱内确实是一尊尊裹着绸缎的佛像。
“动作快点！”他踢了脚最近的小弟，自己扛起百斤重的木箱，粗重喘息声混着地板吱呀作响。
调包工作迅速展开。
当最后一箱芬太尼原料推入集装箱，迪瓦克的衬衫已被汗水浸成深色。
他亲手贴上伪造的海关封条，指腹反复摩挲封
条边缘，确认没有气泡才直起腰。
“你们到三号仓库等着！”
社团人员起身应诺，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脚步声渐远后，罗森从阴影中走出，皮鞋尖轻点集装箱侧面：“干得不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迪瓦克红肿的手掌，“把参与的兄弟送去俄国远东，达莎波娃的农庄。每人一百万泰铢安家费，再给他们家人每月两万补助。”
迪瓦克瞳孔微缩：“老大，这开支……”
“这些给咱们卖命的伙计，不能太吝啬。”
迪瓦纳补充道：“这些兄弟留在泰国就是不稳定因素。”
迪瓦克点点头，表示明白。
罗森望着仓库外翻涌的乌云：“这批人要在俄国待不少时间，等我电话才能回来。”
“收到。老大，我马上去安排。”迪瓦克转身离去。
罗森和迪瓦纳也随后退出七号仓库，关上了大门。
……
次日正午，曼谷的阳光强烈，气温很高，柏油路面被晒得微微发软。
罗森的黑色防弹专车碾过巴吞旺区一座寺庙前的碎石路，轮胎与碎石摩擦发出声响，惊起一群正在啄食的鸽子。
鸽群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空气发出杂乱声音。
米克斯站在寺庙大门前，戴着黑色墨镜，眼神警惕。
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枪套，听到车辆声响，立刻快步迎上来。
“老大，我把那些和尚集中在大雄宝殿了，等您问话。”
米克斯说话时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此前一直在忙碌。
罗森推开车门下车，他抬手整理定制西装的领口。
“嗯，我进去问问看。”
罗森踏入寺庙，穿堂风带着淡淡的香火味吹过。
十余名僧侣垂首站在香案前，灰色僧袍随风轻轻摆动。
罗森摘下墨镜，镜片反光扫过众人躲闪的眼神。
“我收到举报，说你们以前的寺庙土地被占？”
这些和尚都是临时被“安置”到这家寺庙的，以前的寺庙已经被强拆了。
一名年长的僧人开口道：“误会……都是误会。红瓦阁给了寺庙合理补偿，还承诺在其他地方重修。”
“合理？”罗森冷笑一声，走到老僧人跟前。
“上个月还有人往cib信箱寄血书，现在全改口了？”罗森猛地转身，前排小沙弥下意识后退半步。
“那都是妄言。”老僧人双手合十，指尖微微颤抖。
现场一下子尬住了，落针可闻。
这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寺庙门外，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音，扬起一片灰尘。
拉米兰踩着十厘米的红底高跟鞋下车，香奈儿套装的珍珠纽扣在阳光下很晃眼。
她身后跟着四名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个个身材魁梧，眼神警惕。
“罗森局长，你这是要干什么？”拉米兰声音尖锐，语气不满。
罗森微笑看向走进寺庙的拉米兰：“拉米兰夫人，我们cib收到举报，说有庙产被侵占，所以过来问问情况。”
“呵，商业合作罢了。”拉米兰从鳄鱼皮手包掏出镶钻手机，随意刷着屏幕，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寺庙会在其他地区重建，面积扩大十倍。”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反正“重建计划”在ppt上，吹牛不用上税。
现在苦主改口，罗森没正当理由继续调查。
拉米兰冷眼看罗森：“看来回头我要好好跟老公说说，他这内政部长怎么当的，下面的人一点也不买账啊？”
罗森的中央调查局隶属于警政署，警政署上级是内政部。
听到这话，罗森脸上马上露出尴尬神情：“哎呀，看来是一场误会，拉米兰夫人不要在意，我改天亲自到红瓦阁给您赔罪——”
罗森扭头狠狠瞪了米克斯一眼：“你下次汇报案情能不能靠谱点，跟红瓦阁有关的案子，以后别往我这报了。”
“局长，我知道了——我也是不了解情况……”米克斯
低下头，做出委屈的样子。
拉米兰当然知道他们在演戏，冷哼一声：“哼，什么玩意？”
随后她带着保镖大步离开，高跟鞋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看着拉米兰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罗森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