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不吃肉 作品

第297章 无生

第297章无生

换了干净衣裳,孟渊出了禅房。

正是午后时分,林宴带着周盈和范业,觉明和尚带着玄悲,五人一起看向孟渊。

林宴与孟渊相处最久,半月不见,此刻已觉出有几分不同。双目湛然清澈,肌肤似更纤细了些。

一眼看上去,竟微微有灼目之感。人似火,有不灭不息之意。

但若是久视,却又似寻常。

林宴和觉明都是六品境的武人,已看出孟渊有所得,但并未全功。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起身,合十一礼,道:“施主才破境不久,看来又有所得。”

“咋样了”林宴也来问。

周盈和范业仔细的看着孟渊,目不转睛。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或许是心境,也可能是天机法门不对。”孟渊道。

“无妨,施主年轻,慢慢来就是。”觉明和尚笑着安慰,又道:“不妨去问一问前辈高人,亦或者去寻一寻师叔祖。”

孟渊倒是真想找前辈高人聊一聊,如那红斗篷荧妹,还有王二姑娘,至于老和尚智通就算了。

“大师是先达,不知有何见解”孟渊干脆先来问觉明和尚。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先请诸人坐下,过了一会儿才道:“登天三阶,自身资质固然重要,也有凭几分机缘。”

“要看运气”周盈忽的开口,还看了眼孟渊。

“倒是也不算差。”觉明和尚微微点头,道:“所谓机缘,何尝不是运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当下,六品破境五品的契机便是机缘,这一份机缘人人都有,只是看能否发现,能否掌控,能否把握了。”

周盈闻言,又道:“大师说人人都能得,可有人得之易,有人得之难,这又何解”

觉明和尚虽是武僧,可在佛法上颇有见地,他微笑道:“今日难,焉知明日不会更难水无常形,随时而变。道家有阴阳之变,兴衰之理。我佛门讲因果,昨日种因,今日得果。难易之间,凭心而定。若是困于昨日之事,那不是画地为牢,再不能寸进了”

“大师高见。”孟渊赞同觉明和尚的话。

“老和尚你说的难易之分,其实不过是难与更难两者罢了。武者进益,向来是难上加难的!”林宴笑着道。

“正是如此。难者不必多言,世间武人十之八九都是步步维艰,进一步如同登天。”觉明和尚唠叨了起来,“我翻阅古籍,看过许多武道前辈的故事,却也寻到许多大道坦途的先辈。其中有一人得之最易。”

“有多容易”林宴来了兴趣。

“古时有一少年郎,天真无邪,不染纤尘,好似真珠无暇。居于雪山之上,向来与雪豹为伴,最爱驾天马周游四方。其人本无缘武道,奈何风云际会,一夕入品,继而境界连番突破,登天三阶如同无物,竟直奔武道四品境界!”

觉明和尚虽是方外人,可还是难掩艳羡之意,“我辈武人拼尽一生也难触及的境界,于他而言不过反掌。万般阻碍不存,好似他一步未动,大道却向他而来一般!”

林宴等人听完,全都骇的说不出话来。

“师叔,世上真有这般气运加身之人”玄悲都有些茫然了。

“什么气运加身你不能只看表,还要看里。”觉明和尚微微一叹,道:“百转千回不知真。这故事是告诉我们,行事要真,为人要真。怀赤子之心,秉赤诚之心。只要有真、善、美,那大道必然成坦途。”

“师侄受教。”玄悲虔诚合十。

“什么乱七八糟!赤子之心的我见的多了,我师弟家养的小黄鼠狼就有赤子之心,却也没见她成了道!”林宴皱眉反驳,“那是不是也能说,不能再进之人,都是无有赤子之心,无有真、善、美”

“阿弥陀佛,那必然是机缘未到,亦或者那位黄施主还不够真。”觉明和尚固执了起来。

“照我看,这肯定是你们佛门前辈胡乱扯些狗屁寓言故事,玩什么警示后人的道理!世间就算有气运加身的人,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否则咱还辛勤苦练个屁啊!”林宴骂道。

“这是货真价实的真事,贫僧不打诳语!”觉明和尚十分认真。

眼见林宴还要辩驳,孟渊赶紧按住,“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说不准的。”

待到止住林宴和觉明斗嘴,孟渊这才问起了无生罗汉西来之事。

闭关之前,孟渊就听王二提过,乃是说无生罗汉会提前来,大概半个月就到。

没想到孟渊一闭关就是半个月,一出关这无生罗汉就要到了。

“已经在三十里外了。”林宴身为镇妖司千户,自然清楚的很,“他们人员并无变动,无生罗汉带了一百零八位个秃驴,其中明面上有一个四品秃驴,七个五品秃驴,另外的都是六品和七品境的秃驴。”

“阿弥陀佛。”觉明和玄悲见林宴一口一个秃驴,他俩也没吭声。

“我去看了一眼,他们很守规矩。”林宴摸着下巴,“一路都有咱们的人跟着,他们不跟沿途百姓往来,更别提传道了。看着倒是像善男信女,可我总觉得透着股邪气,但又说不上来哪儿邪。”

“佛家之人,证道三品境,已然能称佛了,如何会有邪气”兰若寺的和尚向来和西方的和尚不太对付,但毕竟同根同源,觉明和尚也帮着无生罗汉说起了话。

“青光子也证道三品光明圣王了,他邪不邪”林宴没好气的很,“你们佛门讲究的是自圆其说就能成道。”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并不辩驳,只道:“道本就是如此,心中有道,自然能成道。其实何止我佛门,儒释道三家都是如此。”

林宴懒得跟觉明掰扯,只看孟渊,道:“本来今天就是来喊你出关的!督主下了令,咱们都得下山看看热闹。”

孟渊听出林宴话里的意思了,所谓看热闹,其实就是迎接。

且不说来者是敌是友,单单凭无生罗汉的三品境界,都值得尊敬,乃至敬仰,迎接自然是要的。

“咱们布置了多少人”人家三品罗汉敢深入国境之中,必然有所凭依,孟渊见惯了镇妖司的不靠谱,着实对王二大小姐没啥信心。

这般一想,孟渊发现自己就没遇到过靠谱的人!冲虚观四子自不必说,独孤亢都没出过手,解开屏也是屡屡做事屡屡败,应三小姐那也不用了。

想来想去,也就聂师和林宴靠谱些,虽然前者嘴臭,后者嘴。

“兰若寺的两位老和尚坐镇,道门三家的牛鼻子也都派了高人,听说国师也来了,就是没见到人。”林宴掰起了指头,道:“督主说万无一失!”

上次箫滔滔还说没事呢,结果不还是闹出了松河府之变!

思来想去,孟渊倒是希望李唯真能来,毕竟这是智通和玄机子公认的高手。

“妖国独目王派的人来了没”孟渊又来问。

“来了。”林宴眨巴眼睛,嘿嘿的笑。

孟渊一见林宴这个表情,就知道是袁药娘的娘家来人了。

“是谁”孟渊好奇问。

“打头的有三人,两个长老。”林宴搓搓手,“其中苍山君你是见过的,另一位是白狐长老妙音,一位是狍子长老宿枝。”

“长老果然来了。”孟渊早就觉得长老要来,没想真的来了。

周盈见孟渊沉思,就补充一句,“苍山君和长老都是妖修,那位妙音长老却是道门中人。”

“妖与道两途,其实也不差什么。”觉明和尚也补了一句。

“儒释道三家还不差什么呢!”林宴不知怎的了,很乐意跟和尚抬杠。

孟渊看向林宴,问道:“师兄,你见过长老了”

“没!”林宴忍不住又叹气,“人家不见客,我脸面小!我就跟苍山君说了会儿话,他说长老脾气不坏,就是特立独行了些。”

“玄机子道长就在云山寺,苍山君惹了冲虚观四子,竟然还敢来。”孟渊笑。

“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说玄机子道长不好意思出手,是故只要静虚道长不来,冲虚观四子不过尔尔。”林宴也笑。

净捡软柿子捏了!孟渊无奈摇摇头,道:“长老没什么言语传出来”

“没。他们就让苍山君露了个面,妙音长老和宿枝长老根本没露面。”林宴满含期待的看向孟渊,道:“我估摸着,长老也是想见一见故人。你跟小香菱关系好,指不定人家愿意见你一面。”

说到这儿,林宴图穷匕见,“我当时拿出了药娘的信,让苍山君代传,可长老还是不见我。她是小香菱的干娘,母女关系近些,说不定小香菱的面子管用!”

林宴朝周盈使了个眼色。

周盈取出几封信,递给孟渊,道:“你家中来了信。”

孟渊接过,只有三封信,一封是姜棠和聂青青所写,一封是应三小姐手书,最后一封是香菱写的。

也不避讳,孟渊先拆开家中妻子的信,两人也没说什么,只说聂青青和袁药娘定下了药馆的位置,又说姜棠随应如是修道,两人都让孟渊在外小心。

至于应三小姐的信,也没说什么正经事,只让孟渊不要掺和西方来客之事,一心修行才是正经。

香菱的信里字最多,洋洋洒洒扯了半天也没个主题,一会儿说什么蟾宫的事务多,一会儿说酿了桂酒,一会儿又说袁药娘要聘请她当药房掌柜。

当然,香菱也没忘了孟渊的嘱托,说已经报了仇,骗欢喜吃了吃了不甜的葫芦,已经算是教训了欢喜。

认真看完了信,孟渊把信收起来。

“药娘也给我来信了,她让我照顾好自己。”林宴满怀欣喜,脸上的笑遮掩不住,分明在畅想日后儿孙满窝的场景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见林宴一副痴傻表情,就忍不住摇头。

“今天不好出去了,等明天咱去找苍山君,看看长老见不见你。”林宴十分期待。

孟渊也不推辞,当即应了下来。

“督主说了,你闭关日久,不知情形如何。若是破境就去寻她,若是没有,明天就跟着我。”林宴道。

诸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而后又去觉明和尚处吃了素斋。

孟渊心无杂念,也没急着写回信,只是安眠一晚。

待到晨起,两处丹田盈满,浑身气力充盈。

与林宴一起来到禅定院,王二带着箫滔滔和丁重楼,另还有孟渊和林宴等人,数百人一道下了无漏山。

向西十里,此间已经汇聚了许多兵卒,而后儒释道三家的人也齐齐而来。

为无生罗汉西来一事,朝野英才尽出。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才见西边云雾低垂,其中似有七彩光芒。

诸人远远望去,有心旷神怡之感。久久而视,好似身入极乐世界,又似超脱于轮回之外。

“这就是三品境的罗汉”宁去非皱着眉头,看着那光彩云层,竟失了神。

莫听雨却只看了那云彩一眼就收回视线,直直的看着宁去非,她道:“师兄呀,不过是佛门的三品罢了,等你来到四品境,斩了恶佛,一举登上上三品!”

“师妹莫要妄言。”宁去非低声道。

诸人又等了许久,眼见下午已过了半,才见天边来了人。

已是一月底,北风未消,寒意未退。

只见上百人成队列,全都步行合十,其中有妖、有人,都做释门装束。

这些人一路行来,队伍不大,但那细微之极的念经诵读之声好似通达天际。

越往近前,诸人才醒觉过来,那队列之中,有一巨象。

巨象三四丈高,驮着华盖,有一人盘膝其间。那人无须无发,身披袈裟,身形高大。

只是远远看去,与巨象相比,那人渺小如芥子。但所有人都未过多注意巨象,反而看着那巨象上的人。

孟渊举头而望,昔日锐利的眼神本该轻易看清那人面容,但此时此刻,竟有模糊之感。好似就在眼前,可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看不清,似又去了天外。

“别看,静心。”箫滔滔忽的出声。

孟渊这才醒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忘记催动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