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清念闭上了眼睛,任由垂下的细嫩柳芽划过耳畔。
短暂的休息过后。
再睁眼。
她对上了一双怨气冲天的绿豆眼。
雪白的鸟风尘仆仆,头上的羽毛乱炸,尾巴上还插着几根树杈子。
那副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弗清念沉默地盯着。
系统啪叽一下栽到她腿上,然后爆哭。
“宿主......”
“我求你了,我给你磕个头。”
“你下次走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带上!”
天知道它是怎么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飞回来的。
它只觉得自己的翅根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系统哼哼唧唧半天,结果对面的人根本不理它。
系统:“......”
它最讨厌冷暴力了!
最!讨!厌!
系统深呼吸数次,才将粗鲁的话咽回肚子里。
它努力调整好情绪,从少女腿上抬起头。
结果下一秒它就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卧槽!!!”
“你胳膊呢!!?”
系统用翅膀戳了戳少女衣袖。
袖口晃动一瞬,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没了。”
弗清念淡定回答。
系统:“......”
没了?
就这么两个字么?
那可是胳膊啊,是剑修握剑的胳膊!
没了她还怎么拿剑,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淡定!
系统只觉得自己天塌了。
不过是晚来了一小会,它那么大一个水灵灵的宿主,就变成残疾了。
她是准备当独臂大侠么!
正好它也是个雕。
宿主直接改名杨过好了。
系统蹲在原地崩溃了半天。
以后...以后绝对不能离开她半步,一会不见就能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它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吊炸天的宿主。
系统再次深呼吸,然后沉默地开始掏东西。
一个一个乳白光球被它毫不犹豫地往弗清念身上砸。
一刻钟之后。
弗清念:【崭新手臂*1】
系统:【宝物-(╥﹏╥)】
弗清念看着身边兢兢业业的小鸟,抬手拍了下它的头。
系统一脸幽怨:“干什么?”
弗清念:“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系统闻言瞬间站直了身体,接着骄傲仰头。
终于轮到宿主求它了!
它就知道只要坚持,总能农民翻身把歌唱。
这才是伟大的系统该有的待遇!
白鸟挥了挥翅膀,“说吧,什么忙?”
“看着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本系统肯定尽力帮你。”
弗清念垂下眸,指尖抚着手腕上的温热骨珠。
“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系统:“什么地方?”
“空之极。”
...
“王!”
“松手,那是白虎!”
青龙半跪在地上,唇角流淌着血。
他手上凝着妖力,却迟迟不敢放出。
前方,衣摆猩红的男人正掐着白虎的脖子,高高举起抵在树干上。
鸦色的睫下瞳孔翻涌着漆黑,狰狞嗜杀。
白虎拍打着北灼言的手,艰难喘息。
“王...醒醒......”
修长的骨节力道极大,无论白虎如何挣扎都无法抵抗。
甚至越收越紧。
白虎甚至听见了从脖颈处传来的嘎吱声。
温热的血液从唇角落下,大颗大颗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闻到血腥,北灼言的气息更加暴虐,隐约兴奋。
脸颊与眼角亮起妖纹,暗红靡艳。
他将青龙的呼唤完全忽略,手指慢腾腾收紧。
白虎感觉自己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眼角不自觉落下泪来。
咚——
挺拔修长的男人突然直挺挺倒下。
身后站着一脸愧疚的青龙。
“抱歉,王。”
白虎跌倒在地,咳的差点把肺咳出来。
“咳咳......”
“下次...你能不能快点。”
再晚一会他就真的被王掐死了。
面对白虎的控诉,青龙没给他半个眼神,只是默默扶起北灼言,替他梳理暴虐的妖力。
白虎只能憋屈地自己爬起来,蹲在青龙身边可怜兮兮揉着脖子。
他看着北灼言紧闭的眸,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都怪那个人类!”
“如果不是因为她,王怎么会这么虚弱,竟然被恶灵趁虚而入,乱了心神!”
“伤到命脉的那道伤还没好,就上赶着去送精血。”
“他居然还把翼骨抽了做手串送给她!”
白虎眼里燃烧着怒气,手指生生捏碎了旁边的石头。
“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
青龙正在渡灵气的手一顿,皱起眉就要训斥。
“白虎,你——”
他话还没说完,白虎就蹭地一下站起来。
接着就走到一边对着树猛踹。
“那么喜欢就把她抓回来啊!”
“我又不是不承认这个王后!”
“东西都给了居然连手都牵不到!”
“简直丢妖的脸!”
白虎把树踹地震天响,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青龙:“......”
青龙的话就这么卡在嘴里。
白虎还在不停嘟囔着,直到把那棵树霍霍的一片叶子都没了才停下。
他盯着粗糙的树干,深吸一口气,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白虎猛地转身,目光炯炯。
他大声道:
“青龙,走,我们帮王把那个人类抓回来。”
青龙一愣:“弗姑娘?”
白虎点头:“没错!就是她!”
“把她绑回来和王睡觉,王一高兴,解决一个恶灵不是简简单单。”
青龙瞳孔地震,他看着白虎身后的那道身影,唇角微微抽搐了下。
白虎还在语出惊人。
“王长的那么好看,还那么强大,交配肯定唔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青龙捂住了嘴巴。
白虎睁大眼睛不停拍青龙的手。
“唔唔——”
为什么不叫他说话!
青龙死死捂住他嘴巴,脸上挂起一抹尴尬的笑。
“白虎还小不懂事,他乱说的,您别、别在意......”
白虎闻言一愣。
他在和谁说话?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感受到了一道凉凉的视线。
白虎僵硬转身。
雪白的少女就站在那里看他,眼底的情绪不明。
她启唇,声音微凉:
“你要绑谁?”
白虎突然想起了那次被揍的经历,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话刚落下,他直接一个闪身,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跑的比兔子还快。
原地,青龙耳尖有点红,尴尬的捏了捏衣角。
他掩唇咳了一声,果断选择转移话题。
“您...是来看王的么?”
对面的少女点头,目光直直落在后面的妖王身上。
青龙让开身子,也回头看向被他打晕的北灼言。
“王现在...有些不太稳定。”
“您...小心一点。”
他说完便恭敬地退下,将空间尽数留给了弗清念。
北灼言还在昏迷中,他的眉紧皱着,脸上的暗红妖纹微微闪着光芒。
弗清念伸手抚上他的眼尾。
很烫。
惑人的温度。
比手腕上那串骨珠都要温暖。
弗清念的指尖从他的眼尾划过,抚上后颈,然后顺着脊背往下,直到碰到一双被收起来的翅膀。
她捏住羽翼根部,微微用力后巨大华丽的羽翼突然展开。
黑色的翼尖微蜷,有些颤抖,似乎在害羞。
弗清念抿着唇摸了摸右翼,没有骨骼支撑便只能软软地垂着,格外可怜。
“笨死了......”
小小的叹息落下,然后消融在风里。
漆黑瑰丽的羽翼突然颤了颤,接着从少女手中挣脱。
柔软的羽毛扫过脸颊,雪白的少女被巨大羽翼圈了起来,整个人跌进了妖王怀里。
哪怕是昏迷也忘不了本能。
占有,圈禁。
是他的。
...
北灼言是被疼醒的。
仿若浑身的骨头被碾碎,连血液流淌都觉得刺痛。
心脏处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
金色的眸子突然睁开,瞳孔紧缩,竖瞳狰狞。
危险,杀意肆虐。
但只存在了一秒。
北灼言呆呆望着眼前的人,一脸茫然。
“念......”
冷淡的少女被他的翅膀圈住,几乎被揽在了怀里。
她垂着眸,掌心紧紧贴在他的心口处。
听到声音她便颤动了下睫,然后缓缓抬眸。
在对视的那一秒,北灼言的心跳突然加快。
不是梦。
是真的。
他的念来找他了。
北灼言几乎下意识弯起了眉眼,唇角勾起柔软的弧度。
但下一秒他又慌乱起来。
他连忙垂下眼睛,遮住金色的瞳孔,然后小心翼翼的牵住一片雪白的衣角。
“念,我没想杀她。”
北灼言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结结巴巴的说着苍白的话语。
“我想救她,但是...但是灵气没用,血也没用......”
她太弱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根本挡不住渡劫的一剑。
所以死亡的速度太快,快到他的灵气与血来不及发挥作用。
北灼言攥着那片衣角,眼尾又开始隐隐发红。
“对不起......”
“那不是我做的......”
“你信我好不好。”
他低声请求着。
“我知道。”
少女的音色冰冷,还带着些沙哑,
北灼言一怔,他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她。
“你...知道?”
弗清念抿着唇,将凝神木紧紧贴在他的心口。
黑色的雾气一缕一缕溢出随后被吸收。
是,她知道。
从看到北灼言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被恶气凝成的恶灵侵占了身体。
是他杀的秦韵虞,却也不是他。
正因如此,才万般茫然。
少女没回话,北灼言却一点一点高兴起来。
喜悦如蜜糖,转瞬就填满全身。
心脏跳动着,略快的频率不曾掩饰。
弗清念感受手心下的震动,眼眸却裹着寒。
她开口,声音不带情绪:
“凝神木在你手上,为何不用?”
北灼言唇角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怀里的少女按着他的心口,看向他的眸像是夹着细雪。
最后一缕恶灵被拔出,弗清念收了手,并后退一步。
那块凝神木彻底成了焦炭,在手心中化作了飞灰。
弗清念弹了弹指尖,望着脸色苍白的男人。
“你知道那可以解你身上的恶气。”
“为什么不用?”
北灼言指尖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用?
他怎么敢用。
那是她送他的,也是他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念想。
如果连它也没了,他要靠着什么去度过那无数个见不到她的日日夜夜。
心太疼了。
疼的无时无刻都想要死去。
不能再失去。
哪怕要承受无休止的折磨,也不敢碰一下她为他雕的人偶。
少女的眼神很冷,没有半分温柔。
冷漠又无情,
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无尽的委屈能将人压垮。
北灼言眼尾绯红一片,固执地不肯开口,将头扭到一边。
一人一妖相对而站。
春风掠过树叶激起哗哗声。
弗清念看着他低垂泛红的眼角,终是憋不住气,率先败下阵来。
果然,心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悄声叹息,然后轻声开口:
“回去吧。”
北灼言听到声音终于是忍不住地转过了头。
少女的穿着白衣,袖口与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云纹。
她站在不远处,细碎黑发扫过眉眼,眼底晕着浅浅的柔软。
“回去吧,回到妖族去。”
人间太肮脏,不适合他。
她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她不想,也不愿让这个笨妖承受那些莫须有的辱骂与罪责。
他从来都没做错什么。
弗清念想的很妥帖。
北灼言却并不明白她那句话下的温柔。
他只知道,他再次被驱逐了。
这一次,他连人间都不能去了。
似乎,要永远,永远的划清界限。
北灼言后退半步,袖中拳头紧握。
“你又赶我......”
他咬着牙,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就这么讨厌我?”
北灼言眼睛含着怒,被掩盖的金眸几乎要显露出来。
弗清念愣了一瞬,她下意识想要解释,却又在下一秒默默闭上了嘴。
这样也好。
误会她,厌恶她,然后遗忘她。
总归,她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被天地遗弃的人,握不住一切想要的。
弗清念垂眸,长睫遮住眼底万千情愁。
“走吧。”
少女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连衣摆都透着冷漠。
北灼言定定盯着她的背影。
她走的很稳,一次都没回头。
如同当年第一次放他离开那样。
冷淡决绝。
北灼言拿出了那个和他长的一样的人偶,长指轻轻拨了拨人偶脖颈上的云浪铃。
铃音清冷如碎玉,裹挟着潮声的云雾漫过心口,压下一切难过。
他捏起人偶的小手,睫尾低低地垂着。
“你真可怜。”
“又被推开了。”
“这是第几次了?”
北灼言抱着人偶,慢慢转身。
远处青山笼着薄雾,三月的风呜咽着卷起残花飘摇。
连归鸟都敛了啼鸣,天地只余下一片寂静。
只剩他抱着人偶的身影在渐暗的天光里缩成小小的一点。
呢喃的声音散在了初春的原野里。
“数不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