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慢慢抬起头,抖落满身的沙尘。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彻底改变了的世界。
大地被一层厚厚的黄沙覆盖,仿佛铺上了一层黄色的地毯。
之前所有的车辙、马蹄印、行军的痕迹,全都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远处的地貌也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一些低矮的沙丘被夷为平地,一些平坦的地方则堆起了新的沙丘。
空气中依然漂浮着细密的尘埃,阳光透过尘埃,洒下一片朦胧的光。
“咳咳......”士兵们咳嗽着,吐出吸入的沙土,互相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牲畜们也甩着脑袋,打着响鼻,显得有些萎靡。
最大的问题来了,方向感的迷失。
沙尘暴不仅改变了地貌,也彻底抹去了他们来时的路标和痕迹。
在这片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沙地上,仅凭肉眼,已经很难判断正确的方向。
“主公,我们......”徐荣走过来,看着一片茫茫的沙地,眉头紧锁。
顾衍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表情依旧镇定。
他解开马鞍上的一个暗扣,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黄铜圆盒。
打开圆盒,里面露出一枚精巧的仪器。
一根细长的磁针,悬浮在刻满了东南西北方向的底盘之上,轻轻晃动着,最终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这是......”张辽好奇地看着这件从未见过的仪器。
“这是改进的指南针。”顾衍解释道:“这是德衡精心制作的,比普通的司南更加精准!”
其他将领听说是马钧制作的,都非常的放心。
马钧是并州非常出名的能工巧匠,他在并州各种农用和军用的器械改造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现在听说这是他制作的指南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将指南针平稳地放在手心,仔细观察着磁针的指向,然后又取出那张绘制着隐蔽水源和特殊地貌的羊皮地图,两相对照。
地图因为之前的妥善收藏,并未受到沙暴的影响。
顾衍手指点在地图上,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再结合指南针的读数,开始重新计算和定位。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此刻,这个小小的黄铜仪器和那张看似简陋的羊皮地图,承载着整支军队的希望。
片刻之后,顾衍抬起头,眼中恢复了自信的光芒。
“方向没有错。”他指着一个方位:“我们偏离预定路线不远。继续向这个方向前进。”
虽然确定了大致方向,但顾衍并未立刻下令全军出发。
“张辽,马超。”顾衍看向两人。
“末将在!”二人同时应答。
“你们各带一队精锐斥候,向前方扇形区域侦察!探明前方地形,寻找任何可供参照的标记,绘制简易地图回报!务必小心,注意警戒!”
“喏!”张辽和马超领命,立刻挑选人手,朝着顾衍指示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派出斥候,是为了更精确地掌握周围环境,避免因为地貌改变而误入险境。
同时也是为了防备沙尘暴过后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情况,比如被同样躲避风沙的游牧部落发现。
大军则在原地休整,清理装备,安抚受惊的牲畜,处理沙尘暴造成的一些轻微损伤。
士兵们默默地做着这一切,看着顾衍沉稳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
他们相信,只要有这位主公在,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他们都能克服。
大约一个时辰后,张辽和马超的斥候陆续返回,带回了前方数十里范围内的详细地形信息和安全确认。
“主公,前方地势平坦,适合行军。发现一处小型盐碱湖,与地图标记吻合。”张辽报告道。
“很好。”顾衍点点头,将斥候带回的信息与自己的判断相互印证,最终确定了准确无误的前进路线。
“全军出发!”
号令下达,休整完毕的大军再次踏上征程。
虽然经历了沙尘暴的考验,但队伍的士气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顾衍临危不乱的指挥,以及层出不穷的应对手段,早已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他们如同磨砺过的刀锋,在风沙的洗礼后,变得更加坚韧。
......
漠北的风,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钝刀。
刮过每一个骑兵的脸颊,带走皮肤上最后一点水分,留下粗糙的、干裂的触感。
沙。
无尽的沙。
黄沙漫漫,一直铺到视线的尽头,与同样苍茫的天空连成一片,浑浊,压抑。
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单调的土黄色吞噬。
顾衍勒住缰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喷出一股带着沙尘气息的白气。
他微微眯起眼睛,试图穿透这弥漫的风沙,望向更远的前方。
身后,是三千余疲惫不堪的士兵和有气无力的牲畜。
相比出发的时候。
这些牲畜已经减少了许多。
大部分都成为了食物,进入到这些士兵的肚子里。
他们的羊皮袄蒙尘,原本油腻的羊皮袄失去了光泽。
士兵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被风沙侵蚀出的红晕。
他们的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许多人甚至无意识地舔舐着,试图获取一丝虚假的湿润。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这支队伍。
除了战马沉重的呼吸声、偶尔响起的铁甲摩擦声,以及那永无止境的风声,再无其他。
这是一场无比艰难的行军。
他们绕过朔方郡,穿越茫茫的漠北瀚海,目标是凉州的武威郡。
路途之遥远,环境之恶劣,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他们经历了白日里能将铁甲晒得烫手的酷暑,也遭遇过夜晚能冻裂骨头的严寒。
他们忍受过缺水的煎熬,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水囊变得干瘪,喉咙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痛苦。
他们也曾被突如其来的沙暴困住,天旋地转,伸手不见五指。
食物在减少,体力在透支,战马也日渐消瘦,步履蹒跚。
支撑着他们的,唯有心中的信念,以及对那位主公并州牧顾衍的绝对信任。
顾衍能感受到身后那一道道沉甸甸的目光。
他知道,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已经濒临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