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纱季看着身前的男人,听着他的话语,过往悲伤的回忆开始在脑海中重现。
在考上大学之前,生命的流向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人除了相貌没有什么出众的,和大多数同龄人没什么差别,但也有些许不同。
高中生活正常参加社团,交上一些和自己品性相差不多的朋友。
她的成绩算不上太好,也没有太差,就像自己的家庭一样,不太富裕,却也足够生活,父母的关系偶尔有摩擦,但大体上是相爱的。
偶尔也会有些青春的烦恼,比如身边的好友都成双成对,但却没有遇见自己真心喜欢的男生。
当然,凭借着比一般人要好上一些的样貌,还是有人给自己写过情书的,也有人鼓起勇气在毕业季和自己告白。
只不过,对于这些人,都没有任何喜欢的情愫,甚至有些男生日常生活里她都没有注意到过,当时收到对方的表白信的时候,不禁在脑海中出现‘对方是谁’的疑问。
最后都好好的拒绝了的,如果没有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让自己足以动情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选择和对方在一起。
十七岁,还在穿着高中校服的高木纱季就是这么想的。
当时她的人生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头,考上大学,靠着打工攒下的积蓄尽量不依靠家里读书,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满足,等到毕业以后成为一名老师,过上比较安稳的生活。
高木纱季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的。
普通又充满了意义。
可在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开始变化。
大三的暑假,当她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亲眼看见父亲殴打母亲拿走家里所有的积蓄的一幕,她人生的流向开始变得灰暗了起来。
母亲遍体鳞伤的模样,叫喊哭泣的声音,父亲挂满血丝的眼瞳,打骂的画面,还有那摆上赌桌的积蓄和贷款……
生活褪去了原本幸福的颜色,露出狰狞可怖的爪牙,让高木纱季被迫拥抱痛苦和悲伤。
接受不了这一切,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她只想要逃。
逃回学校,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在毕业季的那天,警察站在穿着学士服的自己面前,通知母亲死于‘意外’。
自己从小生活的房子被拿去还债……
人生总是过分的,就像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坠入低谷,还在不断下坠、下坠……
北海道的房子不值钱,即使抵押也不足以偿还父亲的负债,来找自己的人除了警察,还有一大群黑帮的人……
她整个人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四处逃窜,想要拼命地活下去……
过往的痛苦伴随着北条诚吾的声音涌了上来,高木纱季嘴唇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高木纱季的视线在北条诚吾手上的银行卡上扫过,脑海中响起父亲从母亲手里抢走存折的画面,清澈的泪水从眼眶中滑出,她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仓惶地逃开。
北条诚吾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浑浊的眼眸中闪过惊愕,他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叫住对方,然而刚刚开口,对方的身形已经消失在转角。
在原地愣了片刻,北条诚吾几人想要追上去,下一刻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不好意思,请出示业主身份证明。”
“如果您是寻衅滋事的话,我们会报警。”
十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站在小区的门口,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高木纱季他们也都认识,私下里传闻她是什么认识新宿区区长的人物,甚至和很多议员都有交际,这样的人身份绝对不简单,他们也心里也有过巴结的想法,只是,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工作更为重要,毕竟要是骚扰业主,这份工作也就保不住了。
不过,如果高木纱季真的和这群黑社会的人起了什么争执,一定要救下对方,只是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知道绝对会对自己有帮助。
抛开对方的人际关系不谈,就单纯是财力这方面,说不定会拿钱来感谢自己……
但很可惜,并没有什么可以上前帮忙的余地。
“不好意思,我是高木纱季小姐的朋友,找她有些事情,请问可以让我进去吗?”
看着眼前的一众保安,北条诚吾脸上露出笑容,朝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将一沓现金递到为首的保安前开口道:
“我真的是她的朋友……”
为首的保安瞅了他一眼,视线从那一沓涩泽荣一上挪开。(2019年4月,一万円面值的纸币上的人物由福泽谕吉更换为涩泽荣一。)
“我不是傻子。”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您再纠缠,我就要报警了,这里离警察厅很近,两分钟就能到这里。”
“……”
见对方油盐不进,北条诚吾脸色阴沉了下来,想要从车上直接掏枪给对方宰了……
下一刻……
北条诚吾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道:
“实在抱歉,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转身离开,朝着黑色奥迪车走去,身后的两个小弟见状对视了一眼后开口问道:
“老大,现在怎么办?”
‘呼……’
坐在后座上,北条诚吾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12:41
思索了片刻后,他开口道:
“再等两个小时。”
再等两个小时的原因是想着有可能碰见有马夕原回到这里来。
根据情报来看,有马夕原和高木纱季两个人是住在一起的,这样的话,说不定能够撞见对方。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就按照吉冈浩哉的推测,这些事情大概都和那个叫有马夕原的小子有关。
尽管只有十六岁,但可以基本确定他就是始作俑者。
既然这样的话,想要解决问题、赔礼道歉,其实并非是让高木纱季满意,而是让有马夕原满意……
……………
“夕原君?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一点钟,有马夕原还在电车上,就接到了清水美月的电话。
“怎么了,大概还要十几分钟吧,我这边快要到了,我还给你和纱季带了北海道的伴手礼。”
有马夕原说着,视线下滑,看向手边拎着的几个袋子。
昨天的时候,趁着有时间,就出门买了一些,大概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
比如名为‘白色恋人’的点心,在北海道商业化包装的很成功,常年霸榜人气top1,因此特地跑去白色恋人主题公园买了几份,晚上到医院里偷偷送给了长野结衣一份。
长野结衣昨天下午其实就醒过来了,只不过有马夕原到她病床前送过去的时候,她倒是睡得很香,也没有打扰她,放下点心就离开。
回到住所的时候,有马夕原也尝了一个,是酥脆黄油夹北海道白巧克力,挺好吃的,
除了这个‘白色恋人’以外,还买了六花亭葡萄奶油夹心饼干,其实就是饼干夹着白巧克力和酒渍的葡萄干,据说是冷藏了以后吃口感更好。
说白了,这些伴手礼,不是饼干就是巧克力,要么就是薯条,那个卡乐比薯条三兄弟,被称为日本最火伴手礼。
有马夕原不是很喜欢吃薯条,因此觉得也就一般。
“先别说伴手礼的事情了,你知道纱季姐怎么了吗?”
“嗯?她怎么了?”
听到清水美月提到纱季的名字,有马夕原皱起眉头。
自己刚在北海道杀完,怎么今天就敢来找死?
如果有必要,再在新宿区杀一圈儿也不是不行,北条诚吾也别回北海道了,就永远留在新宿就好了。
“不知道,今天纱季姐中午就回来了,她回来以后就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我怎么敲门她都不开的……”
坐在沙发上,清水美月一面说着,一面看向高木纱季卧室的方向。
她其实也有点纳闷的,本来想着中午点外卖的,结果高木纱季回来她还是很开心的,纱季的手艺很好,比外卖要好吃,而且还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结果,等到对方进来,清水美月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顿了顿,清水美月又小声道:
“纱季姐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她在哭……”
“……”
有马夕原沉默了片刻,思索了一下觉得除了因为稻川会那边的事情以外,就没什么其他可能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知道了什么,但她大概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紧接着,忽然有点庆幸她只是哭,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样想来,哭泣大概是自己预期的最好的结果了。
“应该是遇见什么伤心的事情了吧,别急,我一会儿就到家了,到时候我问问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吗?”
清水美月一脸复杂地开口问道,她第一次见到高木纱季哭,对方之前给她的感觉就是知心大姐姐的那种,从来没有这样狼狈……
一时间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的,放心好了,哦,对了,你的题目做的怎么样了?学校通知群里面发了,说明天开学,后天测试,看来你还有一天的时间,我再给你讲讲,还有你的盲画练习的怎么样了,等我回去要狠狠地抽查你。”
“啧,我有那么怠惰吗?总是说这种不信任的话,至于检查什么的,今天大概不行,我和幸子约了下午去图书馆学习来的。”
“嗯?我一回来你就去图书馆?”
闻言,清水美月的桃花眼有些心虚地垂下,轻咬着唇瓣,轻声骂道:
“你是笨蛋吗?早在你跟我说回来之前,就已经和幸子约好了……”
其实并没有提前约好。
只不过是觉得,高木纱季这样的情况,她和有马夕原两个人一定有什么话要说,虽然以后注定会成为一家人,但现在还不是。
自己在这里,估计两个人也聊不开,那这样的话,还不如主动说自己有事出去来的更聪明。
“好吧,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用不用去接你?”
“不用,你就好好哄一哄纱季姐吧,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你来接。”
清水美月说着,捏了捏食指的指尖,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失落的情绪。
其实还是很想让有马夕原来接自己的。
甚至想要跟他多说说话,毕竟已经两三天没见了。
这个混蛋去北海道这两天,连电话都不给自己打的,回个消息都要半天多的时间,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参加防卫军了。
‘电车到站,请小心脚下缝隙……’
“嗯,那好,我知道了。”
电车停下,有马夕原应了清水美月一声,随后挂掉了电话,走出了车站。
几分钟后,有马夕原刚刚走到小区的那条路上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排排黑色的奥迪车。
嗯?
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儿。
是稻川会的人?
有马夕原在周围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埋伏,现在是白天而且距离警察署非常近,对方也绝对不敢在这里开枪。
确定这些信息后,他迈着步子朝小区走去,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现一般。
然而,当他的脚步快要靠近小区门口的时候,几道身影从车上下来。
“有马夕原先生,请留步。”
听到身后老头的叫喊声,有马夕原转过身,看着对方小跑着到了自己面前。
北条诚吾。
相差四十岁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从来没有和对方见过面,但此刻彼此心里都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有事吗?”
“那个,有马君,我是北条诚吾,是稻川会的会长。”
没有报自己公司的名字,北条诚吾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嗯,有什么事吗?”
有马夕原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呃,那个,我们这次来是关于高木纱季小姐的事情……”
顿了顿,北条诚吾后退了一步,又九十度恭敬地鞠了一躬,他一脸认真地开口道:
“对于高木小姐的事情,我身为会长实在抱歉,非常地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职,您有什么要求请随便提,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
“放你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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