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市还未从沉睡中完全苏醒，窗外的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悠悠地吹过街道两旁高大挺拔的梧桐树。那些金黄的叶片，在微风的轻抚下，仿若一只只被赋予灵动生命的轻盈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儿，姿态优雅地悠悠飘落在江雪家的阳台。江雪身着一袭宽松的家居服，发丝有些许凌乱，静静地站在窗前，手中握着还未完全冷却的咖啡杯，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目光瞬间被这片飘落的落叶吸引，眼神中不自觉地透着一丝恍惚，仿若透过那片叶子，看到了往昔的岁月。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远。就在此时，手机屏幕亮起，日历上醒目的倒计时刺痛了她的双眼，她这才猛然意识到，距离范秋实高考，已然只剩不到两百天的时间。厨房里，晨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洒下一片片柔和的光斑。江雪手中紧握着锅铲，铁锅里的煎蛋 “滋滋” 地冒着热气，发出诱人的声响，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将她从游离的思绪中拉回。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灶台上的日历上，那个被她用红笔重重圈出的 “202x 年 6 月 7 日”，此刻就像一个沉重的倒计时钟，沉甸甸地悬在她的心头，每一秒都仿佛在催促着，又似在无声地提醒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重大挑战。
“妈，我走啦！” 范秋实那朝气满满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伴随着篮球鞋在地板上有节奏地摩擦出 “沙沙” 声响，恰似一首活力四溢的晨曲。江雪闻声转过身，目光瞬间捕捉到背着书包、身姿挺拔的儿子。端详之下，这少年的身形相较去年，简直像雨后春笋般，明显又拔高了半头。原本剪裁合身的校服袖口，如今在他日渐强壮的小臂面前，显得局促不堪，被撑得紧绷绷的，却怎么也藏不住那小臂上愈发清晰、仿佛在诉说着成长与力量的肌肉线条，每一处都彰显着青春蓬勃的朝气。范秋实利落地伸手，一把抓起放在餐桌上还氤氲着温热气息的三明治，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腮帮子瞬间鼓成了可爱的弧度，因嘴里塞满食物，话语也变得含糊不清：“今天篮球队加练，可能晚点回来。”江雪目送着儿子转身离去的背影，视线落在他的书包侧袋上。那里，半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露在外面，书本的边角因为频繁的翻阅，已经被翻得卷了边，显得有些破旧；而旁边，一本崭新的《篮球战术解析》安静地躺在那里，两者形成了极为刺眼的对比。这简单的一幕，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地刺进江雪的心里，让她越发深刻地感受到儿子如今所面临的两难境地。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陷入这样的纠结之中了。三天前，在学校召开的家长会上，教室里面坐满了家长，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气息。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中满是惋惜之情，他看向江雪，认真地说道：“范秋实的文化课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一百，以他目前的水平，冲击一类本科完全是绰绰有余。在这个时候，如果选择放弃文化课，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老师的话还在江雪耳边回荡，校篮球队的王教练便走了过来，他用力地拍了拍江雪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笃定：“体育大学的单招考试，秋实绝对稳过！他可是省联赛的 vp，就凭这个头衔，多少体育院校抢着要他呢！”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就像两个激烈对抗的拔河选手，在江雪的耳畔反复交织、拉扯，搅得她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摩挲着，仿佛试图从那布料的纹路中，寻找到一个能解开这道难题的答案。
回到家中，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范宇坐在餐桌前，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手中的筷子在碗里划出细碎而单调的声响，似乎也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纠结与无奈。江影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偷偷瞄着父母，平日里那个叽叽喳喳、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此刻安静得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范秋实坐在餐桌前，手里紧紧地捏着筷子，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碗里的青菜，迟迟没有动筷。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却又难以掩饰其中的颤抖：“我真的…… 真的很想试试体育大学。” 他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渴望，“每天凌晨五点就起床去训练，寒暑假也几乎都泡在球馆里，我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进入体育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江雪听着儿子的话，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紧紧地塞住，酸涩得发疼。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无数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大地，她推开窗户，便能看到路灯下儿子孤独却又坚定的运球身影；那些大大小小、新旧交替的伤疤，布满了儿子的膝盖，每一道伤疤都记录着他在球场上的拼搏与坚持；还有他捧着省赛奖杯时，那通红的眼眶中闪烁着的激动与自豪的泪花。然而，那些在新闻里看到的运动员退役后的困境，体育生就业市场的残酷现实，就像冰冷刺骨的潮水，一次次无情地漫过她的心头，让她不寒而栗。
“要不…… 找张迪问问？” 范宇冷不丁打破了饭桌上那令人近乎窒息的死寂。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犹豫，又仿佛在这压抑氛围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掏出手机，动作间满是疲惫。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灯光映在他脸上，江雪这才清晰地看到，他眼角不知何时新增了许多细纹，一道一道，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缝，那是岁月无情打磨与忧愁日积月累留下的深刻痕迹。张迪教授是范宇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多年来在教育领域深耕，如今在一所颇有名气的 211 院校担任招生办主任。范宇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而后继续说道：“他在教育圈摸爬滚打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情况，经验丰富得很，说不定能给咱们一些专业靠谱的建议，帮咱们解解这燃眉之急。”等待张迪回复的这两天，对全家人来说，格外漫长。江雪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客厅的相框。相框里，十岁的范秋实抱着篮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耀眼；玻璃柜里，整齐码放着的奖状，文化课证书与篮球赛奖杯并肩而立，它们见证了范秋实多年来在学业和体育方面的努力与成就，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两个无声对峙的战士，让江雪的内心愈发纠结。
范宇则一直待在书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电脑屏幕散发着冷冷的光，映照出他紧锁的眉头。键盘的敲击声时断时续，仿佛是在敲打着全家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每一下都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