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二皇子那张俊逸却略显疲惫的脸庞，他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封尚北境战报上，眉眼中并没有多少立功而返回的喜悦。
“殿下，御史台几位大人已经拟好了弹劾太子的奏折。”
心腹幕僚孙先生躬身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只待您过目后，明日便可联名上奏。”
二皇子闻言，指尖微微一顿，却摇了摇头。
“此事不用着急。”
孙先生面露诧异。
“殿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太子在西境激起兵变可不是小事。”
二皇子抬手打断，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有些事，比弹劾太子更重要。”
“况且现在父皇龙体抱恙，说这些也没用，而且太子一派的人应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他取出一张素白信笺，提笔蘸墨，手腕轻转间一行清隽的小字跃然纸上。
墨迹未干，便已折好装入锦囊，递给身旁的暗卫统领。
“务必亲手交到青书道长手中。”
暗卫统领领命而去，二皇子起身踱至窗前。
李青书所在的地方，是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藏在巷弄深处，门前青石板路已被岁月磨得发亮。
二楼临窗的雅间里，李青书正倚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桌上摆着一壶新酿的竹叶青，两碟时令小菜，简朴却透着几分雅致。
酒香氤氲中房门被轻轻叩响，李青书却是头也不抬，轻轻抿了口酒。
“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只见二皇子独自走了进来。
他今日一袭素白锦袍，腰间只悬着一枚羊脂玉佩，连个随从都没带，见李青书这般闲适模样，不由失笑。
“青书道长倒是会挑地方，这里虽不起眼，倒是颇有几分意境。”
李青书这才抬眼看他，唇角微扬。
“比不得殿下府上雕梁画栋，但胜在清净，我觉得挺好。”
说着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推到了二皇子的跟前。
“尝尝这酒，说是掌柜的私藏。”
二皇子也不客气，撩袍落座，毕竟他也算是个爱酒之人，更何况能和李青书一起喝酒，求之不得。
他只是浅酌一口后便夸赞起来。
“果真是好酒，喝起来清冽甘醇，隐有松风之气，倒是配得上道长。”
酒过三巡后二皇子轻轻放下酒杯，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青书道长此次北境一战力挽狂澜，虽然功劳都给了我，但想必父皇也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
“这次等父皇封赏的时候，或许是个机会。”
李青书执壶的手微微一顿，二皇子则是继续目光灼灼的说道。
“我不妨借此机会，向父皇询问战虎将军当年之事，以如今之功，父皇定会......”
“不必了。”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让房间内的空气骤然凝滞，二皇子一怔，只见李青书神色平静，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似有寒星闪烁。
“青书道长.....”
“殿下好意，心领了。”
李青书放下酒壶，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战虎将军一事只能我们自己私下调查，不可惊动九州皇。”
二皇子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微震，那目光太过深邃，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随性的道长，骨子里仍是那个一剑惊天的李青书。
见李青书拒绝得干脆，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也不再多言。
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将原本想问的战红衣与庄豆豆之事也咽了回去。
这位皇子心里明镜似的，能得到青书道长相助已是天大的机缘，若因一时好奇触了对方逆鳞，反倒不美了。
“道长说得是。”
二皇子放下酒杯，转而继续问道。
“那依您看，我现在该怎么做才好？手下有人写了弹劾太子的折子，不过暂时被我压下了。”
李青书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事殿下何必问我呢？”
“您是皇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超然。
“太过刻意，反而显得做作。”
二皇子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笑了，他起身整理了下衣袍，郑重地拱手。
“多谢道长指点。”
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道。
“府上新得了些好茶，改日让人送来给您尝尝。”
李青书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又转向窗外，二皇子明白他这是送客的意思，便不再多留。
二皇子走后，李青书站在客栈的窗前，看着窗外街道上行人渐稀。
远处传来小贩收摊的吆喝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却与他此刻纷乱的心绪形成鲜明对比。
那把邪剑的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梁天道当日所用的那把剑，剑身上缠绕的阴邪之气绝非寻常之物。
他清楚地记得，当剑锋划过时，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了一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这样的邪器，绝不可能凭空出现，背后必定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原本打算先追查梁天道那把邪剑的来历，可惜那老狐狸藏得太深，四方阁的眼线至今都没能找到确切下落。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以四方阁的手段，迟早会揪出梁天道的尾巴。
眼下，他更牵挂的是西部荒域的事.....
一想到战红衣这个名字，李青书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虽然理智告诉他，如今战红衣绝无生还可能，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毕竟真心相爱过一场，他至少要找到她的遗体，给她一个体面的安葬。
至于梁天道和战虎将军的旧事.....李青书的目光暗了暗。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追查的真相，如今才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头绪，四方阁会继续帮他收集情报，二皇子那边也会暗中协助。
等他安葬好战红衣，再回来慢慢清算这些旧账也不迟。
窗外暮色渐浓，李青书也收起了心头的思绪，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结。
“等我回来....”
李青书轻声自语，他知道这次西部之行结束后，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梁天道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战虎将军的冤屈也必须洗刷。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完成对一个人的承诺，了却一段无法割舍的感情。
夜色越来越深了，李青书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他想起战红衣最后对他说的话，想起她倔强的眼神，想起她流着血泪时决绝的样子.....
“我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