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舍 作品

第68章 一意孤行的苻睿

“好贼子!”

慕容冲是在行军之中,遇见的前锋溃逃士卒,那十来个士卒并不在慕容永中军,也根本不知道全军到底如何。

只说有数不清的金甲战神从天而降,手持利刃,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大军四处逃散。

慕容冲听完,气得险些没有从马上掉下来。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慕容永前日奏报不是已经聚齐了七千人马!前锋尽皆骑军,如何能一战而败!

就算是真败了,跑总能跑得了吧!

那姜贼到底有多少兵力,能败我大军七千!

悦卿,你说,你来说,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饶是慕容冲,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刁云一心扑在粮草转运上,行军之时,几个大将也在各自军中,平常只有悦寿侍奉其左右。

“殿下,战场距此不到五十里,还是先广派斥候,弄清楚先锋军到底如何之后,再做打算吧。

况且只是几个溃卒的胡言乱语,不得全貌,还要再等一等武牙将军正式的奏报才好,殿下也不用太过忧心。”

再怎么着,慕容永近万人马,总不会全军覆没吧。

悦寿也只能在心底做自我安慰。

“再者,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大军似乎不宜再冒然向前了。”

悦寿看着空荡荡的前路,春日间冰雪消融,汾水也逐渐水量充沛起来。

“殿下,大军为何停止前进!”

不一会,刁云急急忙忙地从后面跑来,二十万斛粮草,基本都在木筏上,顺着汾水漂流而下,要想猝然停下,也不是易事。

慕容冲此时正在气头上,被刁云猝然一问,心中更是大怒,扬起手中马鞭就对着正拱手行礼的刁云打去。

“为什么!能为什么!前锋全军覆没了!”

刁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从然大部分打在皮甲上,也是火辣辣一股钻心疼痛。

“殿下消息从何而来,武牙将军现在何处!”

“不知道!”

慕容永鞭打几下,心中愤怒消了几分,扔了马鞭,就在马上垂首扭捏作态,进而一言不发起来。

这时,军中几位大将,和几位实力雄厚的部酋,也陆续赶来。

悦寿只能令亲卫就地扎起帷幔,请众人入内叙话,要不是这春雷一般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此刻,春光明媚,大军如踏春一般,倒也惬意。

慕容冲个人非常不喜军中常坐的马扎,但大帐尚未扎好,也只能屈尊就坐,心中扭捏无比,仍是一言不发。

悦寿只能将知道的情况给众人做了通报,见还在捂着手臂的刁云,这些人,也不敢多话。

整个平阳大军,两万多人马,两三万的随军民夫,他的核心首脑,这方圆几步的帷幔中,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只闻得春风拂过的轻微声响。

众人陪着等待许久,最后,慕容冲终于还是回过神来,以前路危险为由,吩咐各军就地扎营,等待斥候讯息。

慕容冲想了许久,溃兵比奏报先至,这么短的距离,慕容永怕是凶多吉少了。

次日,斥候终于传来消息,得知七千先锋军全军覆没,慕容冲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前前后后,整整一万骑兵,就这样没了。

但是前路并未被阻塞,悦寿、刁云、韩延等人轮番宽慰之下,中午时分,大军还是缓缓起行。

经过慕容宪、慕容永将士死难之处,慕容冲终于振作起来,设香案祭品,祭祀亡魂。

姜瑜是个讲究的,那些尸首,早就遣人埋了,只在上插了块木牌,简述其事罢了。

又几日,慕容冲终于到了玉璧台下,望着平地耸起的台地,及其上的望楼旌旗,其人终于呕出一口鲜血,倒下马来,随即昏迷不醒。

只能说,这个地方,慕容冲并不陌生,他在平阳十年,又是个爱射猎消遣的,平阳全郡、河东郡北,大部分地方,他都是去过的。

“刁长史,中山王身体抱恙,您是行军长史,军中大事,还请您给定夺吧。”

悦寿此时一脸愁苦,于慕容冲榻前,对刁云躬身相对。

刁云作为后世西燕的尚书令,自然不是个畏缩性子,只是缓缓看了一眼众人,便出言道。

“在下以为,眼前

要务只有两条,一则,中山王抱恙,需派快马从平阳接来世子,好让世子侍奉汤药,以全孝心。

二则,从那台地之上,弓箭都能直接射入汾水,不拿下那块台地,无论如何,大军是不能继续前行的,当下,只能立坚寨于此,谨守不出。

其余事,等待大王转醒再做商议吧!”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又匆匆指派一名小将去迎接世子,自己出帐去忙安营扎寨之事。

唯独姜瑜并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松,其后几日见,无论白日黑夜,都派出轻骑轮番袭扰,让原本两三日就能完成的扎营之事,足足拖了五六日。

但平阳军毕竟还有骑步军各万余,一改出平阳之时的嚣张跋扈,谨慎持重之下,姜瑜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更没有寻到足以击溃大军的契机,于是,双方就在玉璧僵持下来。

而此时,姜瑜派去报捷的信使,先经驻跸大荔的苻熙,又刚刚到达大秦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钜鹿公苻睿帐下。

苻睿领大军屯驻渭南县,距离华阴,不到百里而已,双方外围军马,已经不知道互相打了多少场,互有胜负。

这一日,刚好,他麾下最后一支人马,也已经到达指定地点,如此,五万人马,都已齐备,针对慕容泓的天罗地网,已经展开。

苻熙领军在大荔,窦冲负责遮蔽大河西岸,潼关的守卫也已经得到加强,苻睿大军自西向东,已经将华阴完全包裹,粗略看起来,似乎胜利已经在望了!

“哈哈哈,好个鹰扬将军!短短数日,以麾下八千军马,聚歼贼军逾万,将那贼子慕容冲堵在汾水,寸步不得进,好,好哇!

父王慧眼如炬,能识英才,姜将军真后起之秀也!

来,将这份报捷文书大声宣读出来,让众将都听听,以壮我军威!

诵读完后,星夜送入长安,孤会随信禀告陛下,此乃前菜尔!

诸位勉之!”

大帐之中,苻睿看过姜瑜奏报的文书,雍州长史窦翌对事实的确认文书,以及广平公苻熙的表彰进言,大喜过望。

随即又含笑说道:“这鹰扬将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惜毕竟年幼,孤听闻,其在太学也只进学三月不到,这文章啊,实在有些差劲,言语平实如嚼蜡,半点文华不现。”

大庭广众之下,夸耀自家文华,这是苻坚及其子嗣的老毛病了,或者说这种症状,从其祖苻洪开始,就已经显露,众人见得多了,也笑着附和起来。

“好了,姜将军能以八千军马,取全军首功,现在这左冯翊,已经聚集了五万大军,尔等也要紧随其后,不令其专美于前才好!”

“孤的意思,明日,大军即随本督东进,一举荡平贼寇!以解君上之忧!”

苻睿站在主位上,意气风发。

姚苌作为行军司马,事实上的全军副将,当仁不让,出言道:“大都督,慕容泓麾下当有七八万人马,我军兵力并不占优,仓促之下决战,是否……”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苻睿有些不耐,从姜瑜的奏报中,他明明看到了贼人之不堪一击,大功仿佛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唾手可得矣。

“以末将之意,为稳妥起见,不如,缓缓缩小包围圈,不断挤占其活动空间,慕容泓骤然起兵,手中并无多少粮草,从其不断唆使麾下抢掠坞堡就能看出。

我军只要凭借城池、坞堡,坚守不出,待其粮尽,贼人军心必然离散,届时我军出全力一击,大事可成也。”

一路上,关中坞壁对苻睿的奉献就没有少过,只能说,姚苌又一次看到氐秦五万大军之雄壮,以及关中民心之所在,暂时按下了他那心中狂热燃烧的野火,摇身一变,又成了大秦忠臣,给出了最中肯的建议而已。

不等其他将领出言附和,苻睿直接说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大都督,华阴小县,本无多少存粮,鹰扬将军奏报中亦有言,那慕容冲携带粮草二十万斛,着急南下,必然是慕容泓已然粮草不济了。”

冯翊太守苟辅,自大荔押送粮草而来,也被留在军中负责全军后勤之事,此时也进言道。

“孤等……冯翊百姓等不了那么久!日日有百姓前来军中哭诉,那慕容泓,乱臣贼子而已,纵兵抢掠百姓,其罪滔天!

吾为天兵,必然要殛灭之!

而汝为冯翊太守,竟然也说出这种话,春耕在即,你就不着急吗!你心中就无半分百姓疾苦吗!”

苟辅前出两步,伏跪在阶下,饱含诚挚地说道:“非是臣下不急,关中百姓尚有些存储,冬麦已经下种,错过春播,只不过今年收成略微少些,并不致命。

但是殿下,关东叛乱四起,晋人已然北上,大秦,已经经不起半点失败了,还请大都督万事以谨慎为先,还请大都督念一念大秦社稷吧!”

说罢,叩首在地,这种话,也就是他苟辅这种与苻氏非常亲密的老氐人,才能说得出口了。

“苟辅!你什么意思!”

苻睿怒气攻心,急地在台上不住走来走去,陌地,看见苻坚赐予他的天子剑——神术。

前走两步,一把拔出,剑尖直指苟辅。

“汝休要倚老卖老,信不信孤斩了你!”

“老臣肺腑之言,大秦社稷之重,陛下恩情之厚,虽死,不能报也!”

苟辅直言,苻睿更气,但也不能真的斩了苟辅。

“大都督息怒。”几个军中老氐带头,帐中人尽皆来劝。

见此情形,姚苌自然是熄了再度进言的心思。

其实,按尹纬的谋划分析,说动苻睿,将慕容泓及其部众驱赶至关东,对大家都好。

鲜卑人归了关东故乡,氐秦平了关中之乱,而秦燕两家于关东拉锯大战,相互消磨,他羌人必然能坐收渔翁之利,可谓三赢啊!

只能说身处其中的人们,大多数时候,对于正处于崩坏之中的局势,都太过乐观,而缺乏想象力,根本不知道历史会同他们开出怎样的玩笑。

“陛下有严令在先,须要速平贼寇,鹰扬将军弱冠之年,能得此大胜,可见所谓叛贼,皆乌合之众而已,孤五万大军在手,有何可惧!

本督心意已决,速速传令诸军,明日东出,按照先前安排,诸军有序进发,旬日之间,务必要荡平慕容泓!

孤,自为全军锋锐,逡巡不前者,孤手中神术,定不相饶!”

苻睿肃立主位之上,尽量模仿着其父展示威严时候的神态语气。

“末将遵令。”

事已至此,姚苌只能带着众人躬身应命。

其实这帐中大多数人,在得知姜瑜得胜过程之后,真的对慕容泓起了轻慢之心,无他,几万牧奴,就算聚集在一起,距离成为真正的强军,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几日见,频繁出现千人规模的冲突,贼寇自然是以部族为单位,其战力战心,也并不是很弱。

但是几万人规模的大会战,那就另当别论了,慕容泓军中并无宿将,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久经战阵的,遑论还有左将军窦冲这等的天下名将,他们啊,还真是看不起这伙牧奴。

翌日,饮了一碗乡间耆老献上的壮行酒后,苻睿携将旗在前,当即金鼓齐鸣,大军浩浩荡荡,自渭南开拔,附近百姓无不夹道相送,扬起的沙尘数里之外,依稀可见。

苻睿得见如此壮丽之景,昨日之小小捕快,早已烟消云散,他只嫌大军行进太慢,不能今日就斩了慕容泓项上人头。

“禀告大都督,前方五里,有贼军两千,正在围攻坞堡。”

行了不到十里地,就有斥候来报。

“来啊,都随孤,平了此等害民的贼寇!”

说罢,提起长槊,亲自领三千亲卫,分三路,向那坞堡扑杀而去。

此战首尾倒也简单,苻睿当面,麾下将士就没有不奋勇争先的,虽然包抄地稍微晚了半步,漏掉了小半贼人,但剩下的千余人马,让大都督过一把瘾,却也是足够了。

“让你们看看,孤是如何擒拿此贼的!”

苻睿挺起长槊,打马就像贼首冲去,其一身华丽铠甲,阳光之下,还真有几分样子。

那贼酋自然也知道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自然起了困兽之斗的心思,举长矛相对冲锋而来。

苻睿身边亲卫,此时,面临着相当大的压力,即要保证苻睿安全,又要让都督亲自将对手挑落马下。

最终,还是一名百战老氐,施了个诡计,就在两马即将相遇之际,一箭射穿对方马腿,那头人,刚搞跌落在苻睿槊前。

“说

!为何要做叛逆!为何要荼毒百姓!弱诚心悔过,孤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苻睿自然开始表演起来。

那胡酋也是个刚强汉子,被几人押跪在地,依然大声呵斥。

“呸!你这秦贼,灭我国家,迁我百姓,奴役我等十年矣,我只恨不能吞食汝之血肉!

还等什么,来呀,杀了老子,老子就算做鬼,也要反秦复燕!来呀!”

“斩了!头颅就挂在这坞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