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试探性进攻,慕容冲的营寨如何,姜瑜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e8zw.net
其人在玉璧上游一里处,夹汾水立寨,将所有粮草都遮护在内,又在玉璧正对面,立了一座小寨,其内藏精骑五千,以作掎角之势。
之所以不发起总攻一举端掉,只是因为,他也在等待华阴大战的结果,谁能料想,浩浩荡荡五万大军,竟然落得个如此虎头蛇尾的结局。
按照他们原本的预想,如果华阴能够大胜,慕容冲必然要撤军,届时不说那二十万斛粮食如何,只是衔尾追击,就能吃掉一大块,同时自家也不用付出太大代价。
就算苻睿小胜或小败,彼此僵持下去,他也能在此地继续拖住慕容冲,华阴的粮草肯定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只要苻睿逐步收紧包围圈,彼辈必然狗急跳墙。
可而今,大军群龙无首,慕容泓士气大震不说,苻坚如何反应,还是个未知数,姜瑜只依稀记得,关中大乱在即。
那么接下来,必然会出现重大变故,很有可能将他们隔绝在河东,到时候,就太被动了。
已经到了要不顾牺牲,全力一击的时候了,打破慕容冲,前路,自然能够开阔些。
姜瑜深吸一口气,开始部署起来。
“薛郎君,玉璧,我就交给你了,本将与薛公之间早已谈妥,还请你速速差人知会薛公,请他组织周边坞堡,前来接应。”
“唯!吾必保玉璧不失!”
“段索,你与安民一分为二,安民负责缠住小寨,剩余所有轻骑,入夜之后,立即四面呼啸佯攻主寨,敌寨中民夫众多,你要想办法引发混乱。
最好,能够拔掉一些栅栏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为重骑突进做好准备!”
“谨遵将令!”
夜袭敌寨,尤其是敌人必有准备的情况下,自家伤亡肯定不会小,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敌人比他们更加容易混乱,那也就顾不得了!
“朱墩,你现在就去做准备,夜半之时,你我二人,率领重骑全军突进!”
“是!”
“赵司马,后勤之事,你要做好准备,时事多变,咱们也安稳不了几日了。”
“将军放心就是。”
“诸位,此战,须得一鼓作气,不计伤亡,更不要贪图贼人粮草,必要时就算用用火攻,也必须要拿下营寨!
我总有一种预感,关中,即将要迎来剧变,咱们不能被纠缠在此处,破了慕容冲,咱们也好从容西归!”
“唯!”
……
“殿下,姜贼的轻骑四面猛攻,必然是其人得知苻睿死讯,要破釜沉舟了!大战,就在今夜!”
刁云刚刚强令惊恐异常的民夫,扑灭一处火光,甲胄上还沾染着不少民夫的血迹,急匆匆跑进帐内。
“苻睿已死,他小小一路偏师,又能如何,孤已吩咐诸位将军,坚守不出就是,是要守个三五日,到时候,就是姜贼亡命之时了。”
“殿下……”
刁云看着坐在主座上,一脸兴奋的慕容冲,有些不解。
“想必,你也会疑惑孤为何如此自信吧,哈哈哈,告诉你,那窦冲已经有放开蒲坂的迹象,王兄,不日将派出大军,接应我等,姜贼再不走,他啊……”
“就走不了了!哈哈哈哈~”
刁云还是有些焦躁不安,无论如何,他们还得渡过今夜才行,姜贼麾下重骑尚未露面,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但他也不愿打搅慕容冲的兴致,几日将养,众人轮番劝慰之下,这位大王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斗志。
于是对着坐在下首的悦寿使了一个眼色,对着慕容冲一拱手,退出帐外,稍等片刻,悦寿也追了出来。
“刁公,可是要说那姜贼之事?”
“唉,此时四处袭扰的都是姜贼轻骑,我怕……”
“刁公之忧,寿亦怀之,那姜贼并非等闲将帅,苻睿之死,刚刚传来不久,便如此果断,后半夜,咱们可要难熬了。”
“悦公啊……”
悦寿被吓了一跳,赶忙推辞:“刁公国家老臣,何必如此客气,寿小小年纪,当不得如此称呼,直呼吾名便可。”
“我是想请求悦公,若事有不谐
,一定要护住殿下!”
“如此大事,刁公自为即可,何必……”
“大营中如此多的事端,缺不了我啊。”
“刁公,何不趁此时,一把火烧了粮草,带上五六千精骑,护送殿下西走,苻睿即死,济北王麾下必然军心大振,攻城略地已经并非难事,此地的粮草已经不像前些天那么重要。
大燕的前途,在河北,在关中,唯独不在河东啊!我们何必在此与姜贼纠缠不休?”
刁云直直问道:“姜贼若追上来,如何应对?”
“指使其他弱军,驱赶民夫堵塞道路,为殿下争取时间!”
“从哪里渡河?”
“自龙门渡河,再进渭北,继续招揽国人,与济北王一南一北,合击苻睿残军!”
刁云开始沉思起来,也就是几息之间,转头盯住悦寿,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你负责说服……带走殿下,其余事,交由我来做!
你记着,如果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十余年的朝夕相辅,刁云对慕容冲还是有一些特殊的感情在的。
“刁公放心,就算我死,殿下也会无恙!”
只是刁云想得有些多,或者说,舍不得粮草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慕容冲,毕竟平阳所有的粮草,都是经过他的手,一斛一斛征收累积起来的。
悦寿甫一说出计划,慕容冲根本就没有多做考虑,他就像个要去看夜戏的孩子一般兴奋,这些天他在营中已经憋闷至极,尤其是听到兄长宰了苻睿之后,更是从畏战畏败,直接就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氐秦果然气数已尽,就算上天也会帮助燕国,帮助慕容氏的,有何可惧!
“好!好哇!悦卿大才,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去,取孤甲胄来,今夜,咱们就来个金蝉脱壳!”
这个夜晚,玉璧以北,吕梁突出部以南的短短二十里之间,可以说相当混乱,燕军主营中,大火猝然而起的时候,正在主寨以西两里之外潜伏的姜瑜,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家轻骑的手笔。
不过很快,巨大的混乱就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瑜哥,慕容冲莫非是要主动求战不成!”
朱墩有些疑惑道,他们当然不能奢望自己潜伏的位置完全被隐匿,或者说他们只是在此地等待而已,都称不上潜伏。
“慕容冲,这是要逃啊!”
姜瑜心中大感不妙,慕容冲若是要回平阳还好,如若他真的是要向西渡河,那窦冲应该还在蒲坂,可是此时的龙门,已经无人守卫了,皮氏城的那些郡兵,挡不住精骑的。
“速速传令邵安民,不要再管那小寨子,让他立即动身去龙门,记住,不顾一切,守住龙门,等待我军!”
“传令段索,让他尽力攻击主寨,再去嘱咐薛郎,不要再管玉璧,让他带上所有人,去接手主寨,告诉他,能救下多少粮食,全部都是他薛氏的!”
“墩儿,咱们不能再等了,不管慕容冲耍得什么花招,先冲进主寨看看,以力破巧就是!”
说罢,举起长槊,就向混乱中冲去,远处的火光照的铁甲微微发亮,空气里全是黄土和粮食燃烧的味道。
不多时,三千铁骑冲入混乱的人群,鲜血的味道,也逐渐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民夫,贼人的轻骑,姜瑜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不住地挥舞长槊,扫平一切横在眼前的障碍,黑夜,压下了心中最后一丝对杀戮的厌恶,与自责。
“将军,将军!沿着汾水走,那边,莫大胆已经攻进营寨啦!”
汾水两岸正是粮草汇集最多的地方,火势也尤其严重,姜瑜立即打马跟上。
“哈哈哈哈,那姜瑜小儿果然中计!”
得知姜瑜一头冲向大寨,此时,已经会同小寨中的精锐骑兵的慕容冲不住大笑。
身后漫天的火光,身前一望无际的夜色,头上一轮明月高照,细风吹拂之下,让压抑几日的慕容冲更加兴奋无比,战争,原来如此让人沉醉啊!
“殿下,事不宜迟,快走吧,方才骚扰此寨的轻骑,应该已经向西去了。”
“无妨,韩延,与你两千人马,追上他们,杀掉他们,统统杀掉!”
“唯!”
火光之中,一位身材
魁梧的将军,脸上挂着狞笑,打马向西疾驰而去。
“来啊,将这小寨子给孤烧了,烧了,烧的更亮一些!”
“殿下……”
满脸黑灰的刁云刚要上前劝阻,早已被身旁的悦寿拉住,只一个眼神,刁云便会意,都这个时候了,西行事大,而慕容冲精神明显有些不正常,何故再拂逆他的意愿,闹出些意外呢。
“殿下先行,臣下这就去办。”
刁云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十年时光,自己竟然比不过悦寿的短短数日,对慕容冲的了解更透彻,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吗?
“将军,你看,那小寨子起火了!”
“什么!”
刚刚要跨进大寨的姜瑜匆匆勒停战马,引得后队一阵混乱,只一眼,他就明白慕容冲已经逃到他前面去了,并且目标就是龙门。
“操!”
姜瑜大骂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失策,还是骂慕容冲之果决,他实在难以理解,以自己这些时日来对慕容冲的了解,此人也就是个庸常人物,应该是有些怯战的,今日怎地如此果断,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骂归骂,也只能再次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又花了好些时间,从刚才冲进来,已经开始慢慢的愈合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再次调整队形,不管不顾,直直疯狂向龙门而行。
玉璧距离龙门不到两百里,一路狂奔之下,姜瑜总能见到前方慕容冲麾下掉队的士卒,而自家的士卒,也时有掉队,就连朱墩的百人甲骑队,最后,也只能扔下负甲的战马,换马继续追击。
一夜追击,等太阳从身后缓缓升起之时,姜瑜看见了远处的皮氏县城,也看见了慕容冲的大军军马,也听到了越来越弱的喊杀声。
根本来不及休息,姜瑜稍微一改方向,从慕容冲较为薄弱的右翼,直直冲到皮氏县城下,沿着县城不到一丈的破败城墙,直直插到了南门之下。
“安民!”
皮氏县城南门之下,是一地的尸体,和身上挂着数支箭矢,还在苦苦支撑的邵安民。
“将军!将军!我,我守住了!”
“速速带着你家郎君去县中救治!”
“将军,我还能战,我还能战!甲胄坚固,吾身上并无重伤。”
说罢挣扎着起身,他只是累的有些脱力而已。
“你坐着说,是如何守住的?”
姜瑜一把按住邵安民,焦急地问道。
“我接了将令,立即西奔,快到皮氏县时,被燕军追上,我丢下半部人马堵截追兵,自己进了县城,而后,又动员县中郡兵随我出城坚守浮桥。”
说着眼里流下泪来。
“随我出城的千余人,都是好汉子,我等带了大盾、拒马,无奈还是抵不住骑兵,俺手下的一部人马,只一合,就被对方冲散。
最后,实在是收不住浮桥,我只能点燃浮桥,撤回城中,还好贼人并未攻打县城。”
邵安民语无伦次,说道一般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此时,他终于安下心来,同时后怕、自责、恐惧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疯狂想他袭来。
姜瑜拍了拍邵安民的后背,而后起身,对着依墙而立的士卒们大声喊道。
“我知道大家都很疲惫,但是,我们的敌人也很疲惫!
这穷困至极的贼人,若是进了关中,会做什么事情,我们来时都见过,邵校尉为何拼了命,也要拦住贼人!
就是因为他知道,贼人一定会掳掠百姓,而他的家乡就在大河对岸!
我们,我们好多人的家乡都在大河对岸!
你们说,能放贼人过河吗!”
“不能!不能!”
“好,狭路相逢,勇者胜之!此战,一往无前!随我冲锋!”
浮桥虽然已经被点燃,但并未烧毁多少,姜瑜快到之时,刁云就已近带人修复,陆陆续续的,也有五百余人渡河。
“殿下!姜贼已经不要命了,您万金之躯,犯不上与他较劲,士卒疲惫,胜负真的难料,还请您先行渡河吧!”
悦寿苦苦相劝,慕容冲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如此精力,到了此时依旧还有几分兴奋之意,叫喊着要与姜瑜大战一番。
悦寿只能横下心,亲自牵着慕容冲的马,强令亲卫簇拥渡河。
可这一战,对于燕军,坏就坏在这座浮桥之上,所谓人心,就是既然有人渡河,那我便不能死战了,更坏的是,好些上层贵人,在姜瑜开始冲杀的时候,就带着亲卫,争先渡河了。
两支异常疲惫的军队,燕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心离散,战斗力也比不上姜瑜麾下训练有素的士卒,加上朱墩和韦豹二人发了狠地来回冲杀,不到半个时辰,燕人抛下千余尸首后,就四散而逃了。
姜瑜当然无力再追,看着浮桥边上,快要垒起的尸体,又望望对岸慕容冲麾下千余人马,此次征战河东的任务,终究是百里者半九十,差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