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毓景微微仰头，看着黑黝黝没有一颗星辰的天，他甚至能看见几股黑烟滚滚升腾而去。
突然，他“哈哈哈”地笑起来，尖利而刺耳。
在这般情形下，格外渗人。
笑声越来越低，元香雪甚至觉得，梁毓景或许是在哭呢。
也是在这笑声完全停下之时，万籁寂静之时，头顶“轰隆”一声雷鸣，天边一道闪电劈下——
“哗啦啦——”
下雨了。
这久违的一场冬雨，夹杂着冰渣子，打在地板上，听起来似乎“砰砰砰”地响。
雨声中，元香雪听见梁毓景呢喃：“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那火呢？
害得皇子妃昏迷、岳侧妃晕厥、石侧妃受伤、大公子弥留、二公子惊厥，东厢成了一片废墟的大火，算什么呢？
梁毓景抬头看着雨幕，闪电照亮他的神色，那是一种深沉的恨。
良久，久到元香雪身体僵硬，脚底板都没了知觉。
梁毓景终于转过身。
他看向两个嬷嬷：“你们好生照顾两位公子，有情况立刻来禀。”
再看向两个太医：“麻烦您两位，再去看看府中女眷。”
两个太医躬身，悄默声就退了出去。
最后，梁毓景看向其他人。
“福余去东厢盯着，福全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等人都退了出去，福全直接就说：“火是从蘅芜院的寝房起的。奴婢在蘅芜院的寝房里，发现了打翻的炭盆，和一具焦尸，据蘅芜院的看门太监所说，正是蘅芜院的大宫女秋露。”
梁虞景冷冰冰说：“继续。”
福全低着头：“蘅芜院失火，起因应该是秋露打翻了炭盆，由于寝房里纱幔很多，且还有羊毛地毯等物，火势很大，秋露没有跑出来。但火势蔓延到秋水院……是有人引火，再到棠棣院，也是如此。”
梁毓景没有说话。
福全继续道：“当时，主子们都在正院，是秋水院的一个宫女来禀，说二公子有些发热，石侧妃着急，就回了秋水院，皇子妃让白栀去请了府医。
石侧妃进了秋水院之后，蘅芜院突然失火，当时风很大，火势很快就变大了……有院墙隔着，可火还是烧到了秋水院……”
福全咽了咽口水，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石侧妃抱着二公子跑出来的时候，被人绊倒了，刚好一个花瓶砸在她腿上……后来，石侧妃跑了出来，可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棠棣院。
棠棣院里人不多，大公子又住在最里间，等奶嬷嬷发现不对、抱着大公子跑出来的时候，大公子已经吸入了太多烟尘……”
梁毓景面无表情：“发现可疑之人了吗？”
福全深深低头：“奴婢无能，并未发现。”
“出去，继续查。”
福全轻手轻脚地告退了。
梁毓景枯坐着，眼神看着远处，却明显没有焦距。
他听见雨声“哗啦啦”地砸在地上，闻到大火被雨浇灭的焦湿味，也仿佛看到，隐藏在黑暗里得意笑着的幕后黑手。
夜已经深了，两个太医诊了脉、开了药便走了。
皇子妃依旧没醒过来。
岳侧妃醒来后，抱着气息愈发微弱的大公子泣不成声。
石侧妃小腿疼得冒冷汗，却还是要坚持抱着二公子一起睡……
梁毓景忽然就觉得：这京城，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啊。
第20章 人心险恶
从正院出来，元香雪与卢、程、林三人默默无言走了一段路。
直到站在西厢的分岔路口。
这时候本该各回各家，可林侍妾的蘅芜院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她又不像岳侧妃、石侧妃受了伤能就近住在正院……
“卢姐姐，今晚……”
卢侍妾有些不情愿，她看向元香雪，“元妹妹，你与林妹妹之前就同住在汀兰院……”
元香雪当即冷下脸：“卢姐姐，你和林姐姐的身形相差无几，正好借身衣裳给林姐姐穿，去你的陶然院最妥当。”
林侍妾闻言，后知后觉发现，她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竟然被殿下看到了！
而且，蘅芜院烧干净了，她的漂亮衣裳、华贵首饰也烧干净了，最重要的是，她一匣子的银票啊！
越想越难受，再一看面前三人都不愿意收留她……
林侍妾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呜呜呜——”
这下好了，把人给搞哭了。
元香雪立刻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卢侍妾。
卢侍妾也很尴尬，可这会儿得赶紧安抚住林侍妾：“哎，别哭了，殿下可见不得人哭！”
林侍妾顿时捂住了嘴，只眼泪不争气地还在流。
卢侍妾心里叹气，也不嫌脏了，亲自把林侍妾扶进了自己院子。
元香雪回到汀兰院，先喝了一杯热水，又吃了几碟点心，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秋霜去要热水了，元香雪就面色沉沉地坐在火盆边，一边等，一边想：这破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等了很久，元香雪甚至打了个盹，但秋霜都没回来。
元香雪觉得有些不对，披上斗篷，提了灯笼，但她刚出院门，就遇上了程侍妾。
“元妹妹，福全公公要审问底下人，府里所有人都被叫去了。殿下也说让我们都去正院，有话要问，不过人手不太够，我就来通知你了。”
程侍妾有些喘，身边也没人跟着。
元香雪就点点头：“多谢程姐姐了。”
两人就一起，打着灯笼进了正院。
这一进去，才发现皇子妃醒了，岳侧妃、石侧妃也在。
梁毓景坐在主位，脸色是冷的，但看不出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