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死,何必自欺欺人,多此一举?”
谢尽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谢玄衣身上,他目不转睛地与自己在世间唯一幸存的血脉对视,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无尽的恨与怒火,那样汹涌的情绪如翻滚的海浪般打在他身上,他却只是笑了一声:“阿满,难道你不想再见你阿娘一面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懂我,难道连你也不懂吗?你不应该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吗?”
谢玄衣的所有话语都被这个问题压在了咽喉之中。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尽崖,眼角猩红,半晌,才从唇齿之间逼出了颤抖的一字一句:“ 所以传言都是真的,你真的是为了复活我阿娘才做出了这些……这些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情吗?!包括、包括全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他狠狠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木柱上,木屑乱溅:“你有考虑过阿娘的想法吗?!她怎么可能愿意以践踏别人的性命为代价,回到这个人世间?!”
“我与你阿娘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惜她从出生时便带着病骨,孱弱难医,我谢家如此擅医,名满天下,还有可让凡人成仙的谢家三味药。”谢尽崖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只轻声道:“可我却只能看着她诸病缠身,最终死在我的怀里,却无能为力。”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且叹息的事情。
比起医者却难自医,要更让医者绝望的事情,无异于自己这双手明明能医治好无数病患,明明医术冠绝天下,却难以将自己最心爱的人救回来。
谢家大夫人去世的时候,整个扶风郡都为之扶灵,满郡素缟,哭声盘桓于高空,久久不散。所有人都在惋惜谢家失去了这样一位菩萨心肠的主母,她还那样年轻,却偏偏生了天下最难治的怪病。
“我试过很多种办法。”谢尽崖向着别院内慢慢走去,风卷起他的碎发,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从未让自己痛苦绝望过的事情:“她命格有缺,我为她三改命格,只是改命格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所需要的代价却实在巨大,我为此不惜以何日归作为交换,让司空家为我所用,献祭无数虚芥影魅,又搭上了我的寿数,却也只是让她多活了数载。”
“直到姬睿南渡,说要起一个名叫两仪菩提的大阵,来护佑整个大徽的百姓。”谢尽崖的唇边有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毫无敬意地叫着当今圣上的名讳:“好巧不巧,扶风谢氏存世多年,藏书浩瀚如海,怕是如今神都的皇宫之中,也未必有我谢家的书多。所以正好,我也听说过这个大阵。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没有私欲呢?”
凝辛夷微微皱眉。
两仪菩提大阵这等济世之举……和谢尽崖想要复活谢家大夫人明德英的机会,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下意识侧头,正好遇上善渊看向她的目光。
从来到凝家别院开始,善渊就未置一词,他像是在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一眼对视时,凝辛夷却明白过来,他正借着她们与谢尽崖交谈的时间,悄然观察这周遭的一切。
便如白沙堤的天地棺椁大阵,亦或者王家的宁院中,想要复活姜妙锦的归榣和陈管家,谢尽崖栖身于此,想要复活明德英,总会有迹可循。
又或者说,即便不论谢尽崖能够将偌大一个扶风谢氏经营成南地之首,就说他居然想要反过来利用两仪菩提大阵的言辞,便已经可以清楚地得知,这位谢家家主是多么胆大却多智近妖之人。
这样的人,会算不到他们会来吗?
既然早知,难道不会布置一应后手吗?
想到这里,凝辛夷蓦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看着天色,突然打断了谢尽崖的回忆和诉说:“你在利用我们的好奇拖延时间。谢伯父,你在等什么?”
谢尽崖的眉头微微一跳,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开门见山地说出他们最想要知道的真相,以此为饵,对方明明听得认真,却竟然没有跟着他的诉说思路向前,反而看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还能等什么。”便听一道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男声在一侧响起,那个将手随意搭在腰间黑金剑柄上的青年带着讥嘲之意,淡淡道:“自然是等那个能够复活谢大夫人的时机。”
他边说,指间已经随意牵出了几道阵线,然后在谢尽崖顿住的目光中,蓦地散出剑意,将那阵线寸寸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