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景焕是何等人?打眼一望就看出了她的犹疑,只道:“姑娘既是行医济世,自己把一把脉不就知道了?”
他说得笃定,不像吓人模样。
卿梦萱心里也“咯噔”一声,即刻抬起葱指搭上自己皓腕。
片刻,那张雪白娇嫩的脸寸寸变青,几乎有些失态的怒视着闻景焕:“我好心帮你,你就这样对我?尊驾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
闻景焕扫了她一眼,再次点破她的意图:“姑娘医术并不高明,这毒却是天下罕见,姑娘体弱,这毒在你身上不出三日便会发作,姑娘当然可以赌。”
明明前脚还是略含愧疚的模样,眨眼又变成了那个弄权玩弄人心的摄政王。
卿梦萱心口咚咚地跳,恨得眼尾都泛出红意。
当年就因为他,间接毁去了自己的一生,如今自己已经逃得这样远,常伴佛陀道观静坐,却还是染上这样的腌臜事。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卿梦萱猛地转开脸去,总归已经恶语相向,也不差第二次了,她实在忍不住讥讽:“尊驾还真是好本事,难怪被人伤在道观无人搭救。”
那张面纱后的俏脸如霜,崩得紧紧地,只看那双眼睛,便能看出胸中怒意滔天。
闻景焕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愧疚,冷硬的眉目却半点也没动:“多说无益,姑娘若想平安,这三日最后都待在我身边。”
道观外刺客不断,他又受伤,不方便行动,下属一时找不过来,这三日他只能待在道观……
卿梦萱胸口却是一时气急。
她待在他身边?好啊,明明是他要躲在道观,却借着帮她的名,真是一口好话术。
可如今自己的身子确实是中了毒,卿梦萱半点也赌不起,只能强压下心口那团愤懑,冷着脸点头,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你放心,这三日我决计不会让你死在此地。”
话罢,卿梦萱直接拂袖出去了。
到了观外,才发觉外面下雨,淅淅沥沥,一不小心便溅得满脚稀泥。
卿梦萱回屋去捡了药,实在是不想去见闻景焕,便换了丫鬟青萍,送去一只药壶,一个火折子和一包草药。
青萍听话去了,倒是沉得住气,客气地行了个礼:“尊驾,观中事忙,还得劳烦尊驾自行熬药了。”
闻景焕沙场厮杀出来的,从来到那儿都是前呼后拥,自己熬药这种事做得甚少,一时浓眉就皱起来了。
这是为何?方才那道姑被自己下了药,可对自己的事却如此不上心,就不怕一个一万,自己不把解药给他?
明明初次相见,她对自己的厌恶为何高到这种地步……
闻景焕没多说,只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小道姑。
这小道姑也以面纱蒙脸,看着年纪甚轻,好骗。
他便接过东西,随口道:“多谢姑娘,我看这山中下雨,观里每次下雨都这么忙吗。”
青萍忍着心惊肉跳谨慎作答:“倒也不是,只是山中潮湿,我们每年都有晒书的习惯,这两日开始梅雨季了,自然就要把书都收起来了。”
闻景焕心中暗自思忖,又问:“方才那个姑娘来道观很久了?”
“尊驾这说的什么话,道观的人都是老道长以前捡来的,我们打小就在观里长大,只是刚才那云道姑向来不喜男人触碰,能帮你叫我都意外。”
闻景焕又套了几句话,青萍一一对答如流,如此,倒真在闻景焕脑中构建了一个不喜外男、对男人有偏私的道姑形象。
他皱了皱浓眉,总觉其中有些蹊跷,不仅觉得那所谓的云道姑不喜欢自己,连面前这个隐隐也是。
而青萍回去以后,立刻就得意洋洋地笑开了:“哼,就他还摄政王,想套小姐的话,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不过小姐,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真要帮他治病啊?”
卿梦萱也不想,偏偏被人捏住了软肋,一双清透眼眸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恨意:“保证他不死就是,谁管我怎么保证?”
不过卿梦萱还没来得及从中作梗,当天半夜,就出事儿了。
天雷滚滚,“轰隆”一声惊醒了卿梦萱。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场噩梦,她趴在宽凳上苦苦哀求,却没人肯给她一场救赎。
“砰砰砰。”青萍声音焦急,“小姐,他发高烧了,你的解药怎么办!”
卿梦萱“噌”一下就坐直身体了,穿上道服,蒙上面纱,迅速来到了闻景焕的屋子。
因为受伤太重,他胸口的白纱布又浸出血来,晕开浓重的颜色,那额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珠,湿漉漉落在脖颈边硬挺的黑发像一把悬在他颈边的铡刀!
就算昏迷他也昏得很不安稳,剑眉皱在一起,中间拢成了一座小山,脸上也紧绷着,像是随时要应对什么危险。
卿梦萱立刻过去,帕子浸了水,擦拭他脸上的汗珠,轻声喊:“尊驾?”
闻景焕没有醒。
他发了高烧眼下动都动不了,叫都没有反应,更别说反抗了。
卿梦萱心猛地跳了起来。
就算闻景焕给她下了毒又怎么样?他说她医术平平应付不来这个毒药,可自己还有得是时间,将来山中,那么多的时间留给她,难道还研制不出一个解药?
纵然是研制不出来,她不幸死了。
可将来她也会老死山中,一辈子也没人知道她的冤屈,而害她的人金玉满堂,丝毫不会被她影响,闻景焕仍也回到朝堂,继续做他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到那个时候,自己才是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她只有这次机会。
“砰!”
“砰!”
一声又一声,心跳如擂鼓,卿梦萱紧紧盯着他胸膛的伤,拿起旁边的剪刀,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的胸膛……
一寸、一厘,卿梦萱眼底一狠,就要对准他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你在做什么?”
身下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卢管一样细的手腕也立刻被他抓住,传来一股强有力的力道。
卿梦萱吃痛地叫了一声,被迫松开手中的剪刀。
“你想杀我?”
闻景焕常年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醒来,几乎带着股沉沉怒意,潮水一样朝卿梦萱倾轧过去。
卿梦萱被他突然清醒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病成这样还有这么强的力量,眼睫一颤,竟然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却竭力镇定眼底喷出怒火:“你高烧不醒,血把纱布都染透了,再不换药,你就要阎王殿里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