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龟Revo 作品

第610章 被禁锢的决心

第610章 被禁锢的决心

莽库跟着锦衣卫走了,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你跟我来。”陆文昭朝黄驿丞招了招手,接着一个转身拐进了先前的小院儿。

黄驿丞缩着脑袋跟上,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

陆文昭推门进入东厢房,还是在明间的大桌旁就近找了一个凳子坐下。

“你也来坐。”陆文昭踩着环形的凳腿,将身侧的一个凳子推到自己眼前。

“啊?好。”黄驿丞愣了一下,接着快步走到陆文昭指定的凳子旁坐下。

“陆公子,袁参政到底有什么吩咐啊?”黄驿丞弓着身子并着脚,两手放在双腿上,整个人显得非常拘谨。

“你先看看这个。”陆文昭伸手入怀,摸出那块因为要给银袋子腾位置,而被提前取下来的锦衣卫钦差牙牌送到黄驿丞的面前。

黄驿丞以为陆文昭是要把牌子递给他,于是伸出双手准备接过来看,但他的目光刚扫到“锦衣卫”三个字,整个人瞬间就软了。

咚!

黄驿丞烂泥似的滑下凳子,双膝打桩般地磕到陆文昭的脚边。

“小,小人有眼无珠,不.不,不知是,是陆上差大驾。”黄驿丞脑袋触地,声音嘶哑得仿佛有一块儿破布塞进了他的喉管里。“还望陆上差恕罪。”

“起来坐着说话。”陆文昭反手将牙牌系回到腰间。

“不敢!”黄驿丞磕头呼道。

“我叫你坐,你就坐。”陆文昭用脚侧轻轻地碰了碰环形的凳腿。

“我,这”黄驿丞的脑子已经木了。

陆文昭倒也不乏耐心。他就一直默默地俯视着黄驿丞,直到黄驿丞的屁股缓缓抬起,并浅浅地挨到凳面的边缘,他才又开口说话:“刚才那些朝鲜人找你打听了些什么事情?”

“这!您是怎么”黄驿丞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冷汗也冒了出来。

他实在搞不明白面前的锦衣卫为什么能在一个转头之后就知道这种事情。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人明明跟着袁参政一起走了才是。黄驿丞细一回忆,也不觉得那一路上有什么生面孔正跟着自己。思来想去,他最后只能猜测,锦衣卫或许是躲在沿途哪个空房的阴暗角落里偷听偷看。

实际上黄驿丞纯粹是想多了,事情远没有那么复杂,陆文昭就是猜的。他手底下就那么点儿人手,哪里分得出盈余来监视黄驿丞这种蚂蚁似的官儿。

“怎么慌成这个样子,”陆文昭轻轻一笑,“他们是不是给你塞钱了?”

“我,我”黄驿丞快哭了,那一锭十两重的银子还在他的怀里,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抖动呢。

黄驿丞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身子一软又要往地上跪。

“够了。我不是来问你罪的。”陆文昭一脚拦在黄驿丞的胸口。“坐着!”

“是”黄驿丞又哆哆嗦嗦地擦坐到凳子的边缘。颤抖之下,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落了下来,将刚沾上不久的泥土又还回到了地面。

“把那些朝鲜人刚才问你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抖清楚。别漏了。”陆文昭收回鞋底,俯视着几乎缩成一团的黄驿丞。

“是。”黄驿丞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冷汗。本就不算干净布料上立时又多了一道灰黑。“吴藩使先是问袁参政住在哪个院子”刚开口,黄驿丞就急急地顿了一下。“哦!不不不!吴藩使一开始问的,应该是镇江兵备衙门的位置才是。”改口的时候,黄驿丞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陆文昭的表情,见他微微颔首,似有赞许之意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小人告诉吴藩使,镇江还没有兵备衙门,他们才接着问袁参政和高参政住在哪个院子里。小人当时没想太多,只觉得这是正常的闲聊,所以就把袁参政和高参政住的院子告诉了他们。”

“嗯,”陆文昭的嘴角恰如其分地扬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之后呢。”

“之后吴藩使又问,驿站里还住着哪些人。小的告诉就吴藩使,驿站里除了袁参政、高参政,以及两位参政带来的亲兵家仆也就没有别人了.嘶!”黄驿丞像挨了一针似的,猛地缩了一下。“当时,小的还不知道尊驾是钦差天使,所以,所以.”

“接着往下说!”陆文昭瞪了他一眼。

“小人愚钝。忘了鞑子和诸位上差同住的事情,所以吴藩使还主动纠正小的说驿站里住着鞑子”

黄驿丞的记性一向不怎么好,但是这会儿,他的脑力被调动到了极致,不但一件事情都没有漏,反而还隐隐地想起了每一个锦衣卫的脸孔。黄驿丞再次确信,他和吴允谦对话的时候,周围没有那些脸孔。黄驿丞逐渐胡思乱想起来,对锦衣卫的恐惧更深了。

“.然后吴藩使顺着话往下问,小人就把那些鞑子是哪天来的告诉他们了。再然后,小人又主动问吴藩使,那些鞑子信使带来什么消息过来,”黄驿丞低下头,咽下一口黏稠的唾沫,没有注意到陆文昭的脸色稍稍沉了些。“他们告诉小人,鞑子在宽甸地方屯兵数万,应该是要攻打朔州了

。小人见吴藩使面有戚容,就宽慰他说,袁参政已经给辽阳去信请援了。”

“没了?”陆文昭等了一会儿问。

“应该没了。”

“你还真是健谈啊。朝鲜人问什么你答什么。”闻听朝鲜人还没有蠢到把自家国王有通敌嫌疑的事情主动说出来,陆文昭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都是公开的事情啊。”黄驿丞仰起头,讪笑着辩解道:“小人就是不说,吴藩使他们自己也能听见看见的。”

“他们看见是一回事,你主动说是另一回事。”陆文昭俯视着黄驿丞上仰的眼睛。“你怎么不把自己出生的时候嘬了几口奶交代出来?”

“上差教训的是,小人谨听教诲!”黄驿丞不敢顶嘴。“以后无论他们问什么,小人都不再说了!”

“听了。”陆文昭命令道:“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软禁那些朝鲜人。在解禁之前,但凡有任何一个朝鲜人走了”陆文昭在这里停住,只嗤出一个:“哼”。

“这是为什么啊?”黄驿丞忍不住问。

“我需要告诉你原因吗?”陆文昭幽幽地反问道。

“可,”黄驿丞被陆文昭吓得一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可是陆上差啊。这些外使是去京里给皇上贺寿的。皇上要是见不到他们,降下天怒来,小人哪里担待得起啊。”

“没什么东西要你担待,”陆文昭说道,“禁锢期只到下月初一。那天过了,他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这到底”黄驿丞下意识地还想问,却被陆文昭一个眼神给骇退了。“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安排!”————————

朝鲜使团下榻的驿馆书房里,书状官李庆全放下了笔。

“抄好了。”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拿着誊抄好的书信走到吴允谦和柳应元的跟前。“吴大使、柳副使,请再看看吧。”

吴允谦结束冥想,睁开眼睛,从李庆全的手上接过那一小沓信件。“有劳你了。”

“没有。”李庆全笑着摇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柜子第二层左侧的抽屉里应该有不少空的信封。劳你拿一个过来。”柳应元指了指书桌后面的木柜,接着便侧过身子和吴允谦一起看那些信了。

“好。”李庆全转过身,走向那个木柜,果然在柳应元说的那个抽屉里找了不少空信封。他拿出信封,又听见了吴允谦的声音。“信没有问题了,李修撰将笔也一并拿来吧。”

“是。”李庆全又从桌面上拿过先前那支被他放下的毛笔。李庆全看了一眼,他判断笔尖上的墨水虽然不算充足,但写三个人名应该还是够的,所以也就没有再额外蘸墨。

吴允谦接过笔,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题上自己的姓名。吹干墨迹之后,他又将笔递给了柳应元。

柳应元拿过笔,一边署名,一边问:“吴大使准备让谁去送这封信。”

吴允谦想也不想。“就让济愚去吧。”

柳应元知道吴济愚是吴允谦的老书僮,但还是说:“这怕是不妥吧。”

“济愚从小就跟着我,差不多四十年了,信得过。”吴允谦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开门喊道:“济愚!”

“来了老爷!”立刻就有一个应答的声音从吴允谦视野外的地方传来。

“你先去把我的官印找来。”吴允谦又喊了一句。

“是!”声音拐弯了,拐向了吴允谦独自使用的房间。

吴允谦转过头的时候,柳应元已经签好了字。“我知道他信得过,但毕竟兹事体大,只派一个贱民回去怕是不太够。”

“所以柳副使的意思是?”这句虽是反问,但语调平常。吴允谦并不因柳应元将自己的老仆称作贱民而稍感愠怒。

“我想亲自回去一趟。”柳应元说道。

“你要离团?”吴允谦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诧异的神采。

“也可以不是我。”柳应元说道。

“什么意思?仔细说说。”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王上明显是偏袒姜、金等将的。”柳应元将笔递给李庆全,接着又点了点茶几上的信纸:“我怕就算现实如此,王上也难免犹豫,如果只送一封信回去,王上甚至有可能派赍咨使来辽东核查。这一来一回,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我们不能赌皇上会有同样的耐心,一个月之后,降罪的圣旨怕是都到了。所谓我觉得,我们三人当中,至少应该回去一个,当面劝说王上,痛陈利害。”

“当面劝说.”吴允谦的心里犯起了嘀咕,看柳应元的眼神也复杂了不少。

“是的,”柳应元尽可能地维持着平和语气。“下官以为,吴大使您才是最好的人选。”

“我?”吴允谦微微后仰。

“没错。”柳应元一脸郑重地点头道:“您不但是两朝重臣,深受王上信任,还是李判书的同年,常年斡旋于朝野之间,大家都愿意听您说话。”

“话倒是好听,但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挖苦我。”吴允谦轻笑一声,摆手说

道。

“吴大使说笑了,晚辈一直都很尊敬您。”柳应元起身抱拳作揖。“如果您还为刚才那事而介怀,那晚辈就再给您抱个歉。”

“得了。”吴允谦立刻还了一礼。“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但也没那么小心眼儿。”

“无论如何,您都比晚辈好多了。”柳应元接上话,继续道:“但您毕竟是圣节正使,还要领队去京师给皇上贺寿,所以最好还是由我或者李修撰带着信回汉阳斡旋直谏的好,”柳应元望向刚在信上署名的李庆全。“如果李修撰愿意回京的话,之后书状官的差事就由我来兼。”

吴允谦也看了过去。

“我不行的!”李庆全一震,连连摇头道:“二位应该也还记得啊,早在十二年前,我先人还在时,我家就和李判书他们分道扬镳了。我要是回去,别说斡旋,不被他家的仆人撵出来都是好的了。”

“那还是我回去吧。”柳应元接言道:“我虽然不像您那样,和李判书有同年之谊,但也不像李修撰那般和那些人深有矛盾。我回去,既不会误了给皇上贺寿的使命,也不会被人撵出来。”

“柳副使,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吴允谦定定地看着柳应元。“我们三个人,无论是谁,就这么转头回去风险都是很大的!”

“我明白的。”柳应元决然地说道:“朝天三使受王命出访京师,使命完成之前贸然回京,就是违命。但是我不怕,我已经做好被人弹劾下狱的准备了。”

“你没明白!”吴允谦微微眯起眼睛,精光从收缩的瞳孔里闪现出来。“你觉得自己违命回京、四处斡旋,王上会不会以为你是在行串联逼宫之事?就算王上不这么想,你觉得围绕在王上身边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女人会不会进这样的谗言!”

柳应元被吴允谦明亮的眼神灼得缩了一下,但他很快又重整精神,义正辞严道:“人固有一死,或轻或重而已。”

话讲到这一步,吴允谦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唉,”吴允谦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怀抱官印的老书僮招了招手。“给我。”

“老爷?这是.”吴济愚只听了最后的只言片语,但也还是被吓到了。

“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吴允谦接过印:“去把黄驿丞请来。立刻!”

“是。”吴济愚重重点头,转身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