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起千山 作品

第26章 裴烨身子僵硬了一下,但……

裴烨身子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从地上站起来,对长宁道:“大哥还有些事情,稍后回来再去喝,宁儿先回去吧。”

他说着擡手招了跟在长宁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带二公子回屋。”

长宁显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的答应了,他这会儿从裴烨身边离开,方才看到他身后的晏江引,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晏江引没说话,裴烨解释说:“大哥要送……这位哥哥回家,所以要等一会儿再回来,宁儿乖,先自己回去吧!”他并没有和小孩说晏江引的身份,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来即便说了,小家伙估计也不懂。

长宁生性单纯率真,闻言点了点小脑袋:“那大哥你快些送这位哥哥回家吧,若是回去晚了,他的爹爹娘亲该担心了。”

裴烨伸手摸了摸长宁的小脑袋,看着小家伙跟着丫鬟出了院子,这才带着晏江引从后门离开。

晏江引清楚的看到,那小孩方才抓到了裴烨的伤口,此时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忍不住开口问他:“你的伤口……是不是又留血了?”

裴烨不以为意的理了理衣袖,淡声说:“无碍,走吧。”

晏江引看他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万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眼神黯淡了一下,打先走了出去。

那天出宫一游,少年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是裴烨却看得到他的改变,每日里学习练功也都不偷懒了,嚣张跋扈的性子也收敛不少。

要说一个人想要改变,其实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然而晏江引能转变的这么快,裴烨觉得唯一的解释,大概是这孩子其实本性不坏,他或许只是,想用那样的方式来反抗宫廷的礼教罢了。

人总是追逐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既有的却看不见,生来拥有权势和富贵的人,其实往往反而不在乎那些功名利禄。

那次出宫,少年的话,仍旧记忆犹新,晏江引在懵懵懂懂的年纪,被确立为这个国家的储君,于世人眼中,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帝王,成为权势滔天的第一人,然而却没有人会关心这个少年愿不愿意,很显然,他想要的是自由,而不是那掌握万千财富于旁人生杀的帝位。

少年从前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代表的责任,所以他迷茫和抗拒,然而那一次,裴烨却让他明白了上位者的职责,让他茫然的心,有了方向,他方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他享尽荣华,又有什么资格去伤春悲秋。

……

那个被活着带回去的杀手,最后还是死在了地牢里,裴烨的人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也多少得到了一些线索,

如今朝中,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无非野心勃勃的二皇子一党,其次是素来与容家不合的元太师一伙:三皇子的母亲出身低微,母家在朝中几乎没什么势力,晏江承这些年虽然步步为营,但外人看来,不过是为了自保,裴烨也看不出他有什么野心,所以根据这个思路,裴烨先让人查了二皇子一党和皇后一派。

虽然没有查出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但是却得到了一些其他的消息。

这一日,向来严整沉静的将军府中,非常的热闹,几可称得上是张灯结彩,宾客如潮了。

将军府外门庭广阔,栽种着两排古老的杨树,威严石狮伫立左右。隐见一少年匿于门外,这少年莫约十一年岁,生的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有着世间女子都少有的美醴容颜,却也多了女子不曾有的英气。

他身着一身白底暗云纹锦袍,浑身散发着天生的华贵,只是行为却不那么光明——此刻这少年掩身在将军府门外的大石狮子后,视线小心的往将军府里张望,一双黑琉璃般的瞳仁滴溜溜的转着,看上去灵动之极。

“哎呦我的小祖宗,咱们别在这里了,若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少年身后站着个男子,看着比这少年大上几岁,身着下人的青衣,面上带着无奈担忧之色。

“你闭上嘴巴,便不会有人发现的,”晏江引头也不回,声音压的很低,“今日是他的大日子,本宫……本公子定要去瞧瞧看的。”

小福子伸手拉了拉晏江引的衣袖:“主子,这里能看见甚么,你若真想看,我们便进去吧。”

“自然要进去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福子不明白甚么才是合适的时候,于是乖乖的闭了嘴等在一边,莫约过了一炷香,等门口的宾客都进去了,晏江引整了整衣袖,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门口的侍卫看过之后,便恭敬的让他们进去,小福子忍不住问:“主子,将军府规制森严,您怎么有这个?”

晏江引道:“从侯府弄来的。”晏江引的母妃容贵妃是容侯爷的长女、容浅陵的姐姐,晏江引身为容侯爷的外孙,自然少不了与容家多有交集,而容侯爷又与裴毅私交甚好,因而弄张请帖,根本不成问题。

重真二十二年,这一年裴烨二十岁了,需要举行他的成人礼,筮日、戒宾、筮宾、宿宾及赞冠者都已事前准备妥当,加冠礼定在今日。

行冠礼是对一个男性成年的肯定,这在大晏贵族之中,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步骤繁琐,礼节颇多,裴毅虽然腿脚不便,但是身为裴烨的父亲,他却执意要主持这场冠礼。

古朴高雅的大厅中,早已陈设好冠礼过程中所需的盥之器、冠服、梳妆用具和盛酒礼器等,裴家人丁稀薄,裴毅没有兄弟,裴烨也只长宁一个弟弟,他们就位之后,宾者与冠者也都各就各位。

及至进庙前,裴毅做在轮椅上与众宾不厌其烦的互行揖礼,之后方才进庙。

晏江引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被一群人拥簇其中,任由众人在他身上拾掇,男人面上一派淡静,恍若无风的镜湖,这般严肃重要的日子,也不见分毫紧张。

赞冠之人取栉为他梳发,三千青丝如墨铺展,使的男人平添几许悠意,少了几分凌厉,待得挽髻、加笄、束发之后,便要加冠。

主宾清的是京中德高望重的大儒,老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裴烨面前,拿过托盘之上的冠帽,裴烨身量高出对方一头不止,他弯着身子任对方给自己戴好冠帽,老人操着幽沉的嗓音说了一段祝辞。

二加加皮弁,裴烨利落的起身离开,不一时换了一套白色的礼服出来,礼服腰间褶皱,蔽膝洁白;三加加爵弁,裴烨回屋换熏衣,系赤黄蔽膝,加冠的礼服与平日里所穿的衣裳大为不同,松松垮垮的披在裴烨的身上,晏江引愣愣的看着他换过一套套衣衫,只觉得有趣极了。

裴烨在京三载,当年在战场上被风沙侵袭的粗糙微黑的皮肤早已恢复白净,如今的他,早已是一个成年人模样,身高腿长、肩宽腰窄,挺拔如松又修雅如竹,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那些笨拙而有些怪异的礼服,穿在他的身上,竟也半分不觉得违和。

宾者端来清酒,裴烨双手接过来,一饮而尽,又用过脯醢,之后祭祀先人,在拜见母上。

岑韵端正的坐在席位之上,定定的看着缓步向着自己走来的身影,心中一时激动难以自抑。

眼前的男子生的高大挺拔,俊美非凡,优秀的让所有人无法忽视,这样出众的人,却是自己的孩子,让她如何能不欣喜,如何能不激动。

裴烨轻掀衣摆跪在岑韵面前,从侍者手中去过肉干递到对方面前,女子颤抖着手接过来,美目之中一时蓄满了感动的泪光。

经历一系列漫长而繁琐的程序之后,又见过兄、弟、乡、亲,裴烨完成了他的加冠之礼,从此在世人眼中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也意味这他将担负起更重的责任。

晏江引全程目光都落在裴烨身上,待到大礼结束,他便欲悄无声息的带着小福子离开,却不想行至半道,被人一把拽住了衣袖。

“殿下如何会在此处?”晏江引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缓缓的转回了身来,就看到裴烨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这次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浅色长衫,长发一丝不茍的束成了个严整的发髻,无一丝碎发垂落,刀削斧刻的一张脸上,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沉静的眼眸中是自己看不懂的颜色。

晏江引被他看的莫名心虚,根本不晓得如何应付,一时间愣在那里毫无反应。

裴烨见他不说话,拉着他走到了无人的地方:“殿下出宫,陛下和贵妃娘娘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