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缓步走回酒楼, 正见到晏江凌从里面出来,身边跟着数个随从,却是不见晏江引的身影。
方想出声询问, 晏江凌已经先开了口:“四弟呢?怎么没和裴将军一同回来啊?”
“什么?”裴烨眼神一凝,问道,“太子殿下不是和二殿下在一起的吗?”
“你方才突然离开,四弟跟在你后面出去了啊,莫非你未曾碰见他?”晏江凌满脸的疑惑。
裴烨心下微沉, 一股不好的预感蔓上心头,正思量间,耳畔传来破风之声, 电光火石一瞬间,裴烨极速擡手,两指截住了那直逼晏江凌面门而来的利器,定睛一看, 却是一枚通身漆黑的飞镖,镖尾上绑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裴烨手掌翻飞,抓着那飞镖就追了出去, 却是又一次铺了个空。
晏江凌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赶上前回道:“裴将军, 怎么回事?”语气里尤自含着几分惊魂未定。
裴烨展开纸条飞快的扫了一眼,目光有一瞬间的凝窒, 转而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晏江凌,见对方面上疑惑神情不似作假,一时又打消了心中想法,只道:“殿下,下官还有些事情, 就先行告退了。”言毕还不待对方说话,已提步走了出去。
“裴将军,何事如此慌张啊?”晏江凌看着他疾行离去的背影,在后面扬起声音问了一句,面上并并无半分责其失礼之色,反倒含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笑,幸好裴烨不曾回头,不然定会发现他面上神情与声音里面的焦急担心到底形成了如何鲜明的对比。
“主子,您方才为何……那样太危险了。”身边的侍卫忍不住道。
腊月寒冬的,晏江凌手上还拿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他将扇子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说道:“若那飞镖不刺向我,你觉得凭借这人的精明,有可能不对本殿产生怀疑吗?”
侍卫闻言恍然大悟,拱手一揖道:“主子英明。”
晏江凌点了点头:“走吧,今日的戏也看完了,回宫。”
裴烨手中握着那纸条和飞镖,飞掠在空寂无人的长街上,片刻便回到了将军府,他一面让人寻找晏江引的下落,一面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晚膳时分,外面传来敲门声,阿青记着裴烨的吩咐,将下人拦了回去,不想过了半炷香,殷亭素就过来了。
“夫君,我能进来吗?”殷亭素隔着门,低声询问道。
裴烨将手上的密卷收到书桌暗格中,应声道:“进来。”
阿青在外面开了门,暖秋扶着殷亭素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手中托盘里放着一个青瓷汤盅。
“阿青,给夫人搬个椅子。”裴烨看着女子大腹便便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这种天气,还出门做甚么!”
殷亭素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面上露出幸福而温柔的笑意:“夫君你在整整书房一个下午,晚膳也不曾用过,我放心不下,就想着过来看看……这是让小厨房熬的燕窝羹,还热着呢,若要处理事情,也吃些东西再做吧!”
晏江引如今还不知下落,裴烨哪有什么胃口,但见殷亭素面上关心之色,一时不忍拂了她的意,当下二话不说拿了勺子吃起来。
殷亭素自幼丧母,在殷府里看人颜色长大,天长日久,早已学会了知情识趣,此刻见裴烨用完了汤羹,便站起身来,柔声道:“夫君,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莫太操劳了。”
“嗯,”裴烨见她衣衫微乱,擡手给她理了理,将人送到门口的时候,嘱咐道,“我让阿青送你回屋,雪天地滑,小心些。”
殷亭素点了点头,微垂的头颅掩藏了面上绯色,一时间心跳的有些快,这些年她与裴烨朝夕相对,随着年岁的增长,对裴烨的情意渐深,二人虽然成婚已近三年,却仍旧总被裴烨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绪。
月上中天时,书房窗外传来三声轻响,裴烨穿着一身玄衣从里面出来,与来人低声交谈几句,然后一齐消失在了浓深夜色之中。
今日那飞镖夹带的纸条,上面寥寥写了数字,大抵是让裴烨在二更时分,前往城中一处地方,届时带去大晏边境疆土图,以此换取晏江引性命。
下午派人前去探查消息,得出对方约定地点乃是一处别院,只是那别院主人数年之前便已举家搬迁,之后不知何故就此荒置。
暗卫们担心打草惊蛇,因而未敢轻举妄动,只在外面探查了一番,宅子表面看着荒凉破败,内里也不知是否别有洞天。
裴烨带着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的飞跃在城中屋檐上,一刻之后,便到达了对方指定的地点,“你二人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信号,莫要轻举妄动。”
“是,主子。”两人应了一声,隐匿于黑暗之中,看着裴烨敲响了别院大门。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头发稀疏斑驳,面上皱纹深刻,只是一双眼睛却清明而阴沉,老人看了裴烨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往里面走去。
裴烨见状赶忙跟上,老人弓着身子在前面引路,转过两重院落,行到别院内宅,那蹒跚老者却突然不见了身影。
裴烨看着面前四敞而开的大门,提步走了进去,空荡荡的屋内光线昏暗,除了几件残破家具再无其他,中央桌上仅有的一个烛台里,烛火随着屋外泻进来的寒风时兴时弱,不时发出“噼啪滋啦”的响声。
裴烨视线在屋内扫一圈,突然眼神一沉,冷声道:“何必装神弄鬼?出来。”
“呵呵呵……”他话音刚落,室内陡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回荡在空旷漆黑的屋内,显出几分阴森之气,接着一个黑影从暗处走出,这人身形瘦削,穿着浅灰长衫,面上带了个鬼脸獠牙的面具,形容可怖,让人几欲毛骨悚然。
“东西带来了吗?”男人幽冷的目光在裴烨身上打量一番,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恍如个破了的风箱一般。
裴烨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亲手打开给对方看了一下,沉声问道:“人呢?”
鬼面男子幽幽道:“将地图展开,我要确定是否为真品。”
裴烨依言展开了地图,数寸大的卷轴上,山川河流交相辉映,城池栈道曲折蜿蜒,每一处都做了详尽的标注。
对方凝神细看,谨慎道:“人在床上,你将东西放到东边的窗台。”
裴烨往床上看了一眼,神色冷厉如冰:“床上哪有什么人,你们最别好耍花样……”
“有人没人,裴将军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男人缓缓的向着窗口的方向移去,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被裴烨放在窗台的卷轴一瞬间飞到了裴烨的手中。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裴烨栖身迎了上来,两指卡住对方脖颈,利声说道:“这房间里,除了你我,再无旁人气息,人到底在哪儿?说。”
男子被裴烨掐着命门,面上却无半分恐惧:“裴将军果然不是常人啊,这身手怕是天下无几人能敌吧……不过可惜了,不知道阎王可会怜悯二位的师徒情深,好让你们在阴曹地府见上一面呢!”
裴烨眼神一沉,突然感觉体内真气急速散去,他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
“呵呵……自你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便已吸入了迷魂散功散,”男人眼神阴冷如毒蛇,“估摸着时辰,现在也该发作了,怎么样,可好受啊!”
裴烨身上一阵疲软,抓着对方衣襟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强撑片刻,终于无力支撑,脚下一软,滑到了地上。
男子见他瘫软在地上无知无觉的模样,上前检查一番,嘴里低低嘲讽了句:“还以为是个狠角色呢,却也不过如此,竟然真还单刀直入的跑来了。”
言毕擡手敲了敲桌子,屋门应声而开,走进来四个黑衣蒙面人,男子吩咐道:“将人送到地牢里。”
“是。”黑衣人领了命,擡着裴烨走到床边,却见那鬼面男子在床上某处按了一下,铺着薄薄一层棉絮的床板发出吱呀呻.吟,继而移到了一边,就着烛光往里看去,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
两个黑衣人打前夹着裴烨跳进里面,走了半晌,前方出现一个地牢,面积虽不如何大,但是各种刑具一应俱全,斑驳的墙壁上插着数个火把,火光辉映之下,那些残忍利器折射出森冷可怖的幽光。
这些人给裴烨身上脚上套了粗重的铁链,方才放心的将他丢入牢中。
晏江引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和夜晚,饥寒交迫之下,好容易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顿时被这“叮铃锒铛”一阵响声给惊醒了过来,修眉微蹙了下,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清裴烨面容的那一刻,他一下子呆在了原地,晏江引大概以为自己还没醒来,不然为什么梦里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愣在那里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忙的从地上爬起来,早已冻僵的脚
双腿无力支撑,又重新倒了下去,几次努力之下,仍旧徒劳,最后干脆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裴烨身边。
晏江引双手抓着裴烨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连声唤着他的名字,然而对方仿佛灵魂离体了一般,从始至终都无半丝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