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市医院高级病房区的走廊上,老刘头站在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门前,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左手不自觉地整理着衬衫领口。
他的动作流露出一种刻意维持的体面,那是底层权力者在面对更高层级权威时的本能反应。
门开的瞬间,老刘头的面部肌肉立刻调整为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表情,眼中的精明与算计被一层近乎完美的忧虑所覆盖。
秦明远半躺在病床上,腿部的伤口虽已包扎妥当,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仍会引发一阵隐痛。
这种疼痛在他看到老刘头的瞬间与某种厌烦叠加,形成了更为复杂的不适感。
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以一种近乎懒散的目光审视着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
“秦少,您这伤好些了吗?”老刘头的声音刻意压低,仿佛真诚地关心着对方的健康。
秦明远微微挑眉,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老刘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微妙的拒绝,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自动拉开与病床的距离站定。
“秦少,这次的事情实在是……”老刘头开始了精心准备的叙述,声音中刻意融入一丝哽咽,“我在隆城这些年,从来没见过像杨鸣这样嚣张的人。你受了这样的伤,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我的场子一家接一家地被砸……”
秦明远有些走神,似乎在想别的事,许久他开口说:“我哥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是的,秦总确实去了。”老刘头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但他似乎……没有对杨鸣采取任何行动。听说他们还谈了合作……”
秦明远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变化了一下。
“我哥做事,你放心。有些事情需要时间,需要策略。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
老刘头意识到自已触碰到了某个敏感点,立即调整。
他不再尝试离间兄弟关系,而是回到原来的叙事轨道,继续描绘杨鸣的“罪行”。
“秦少说得对,策略是关键,”他顺着秦明远的话迅速转向,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赞同,“只是杨鸣这个人实在是太狂妄了。他根本就没有把秦家放在眼里……”
秦明远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耐烦,他虽然桀骜不驯,可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他很清楚老刘头的目的,之前在隆城之所以信誓旦旦的承诺对方帮他出头,是因为当时自已的自大,以及根本没有把一个小地方的大哥放在眼里。
现在情况不同了,事情很可能涉及到他的小命,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他不在乎杨鸣有没有把秦家放在眼里,毕竟秦家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够了。”秦明远抬手打断了老刘头的长篇大论,声音中的不耐已经无法掩饰,“这些事情我会考虑。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打断让老刘头的叙述戛然而止。
他的内心涌起一阵恐慌,这次会面似乎完全失败了,他既没有获得秦明远的明确支持,也没有为杨鸣制造足够的麻烦。
时间在流逝,而他在隆城的处境却越来越危险。
但表面上,老刘头只是恭敬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完美地融合了失望与理解,仿佛他完全接受了秦明远的决定,并愿意耐心等待。
这种表演已经成为他的第二天性,一种在权力游戏中生存的必要技能。
“我理解,秦少需要休息。”他后退几步,语气中带着一种刻意的体谅,“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
隆城,众兴公司。
“鸣哥。”朗安开口道,“关于秦明远的信息,我已经确认了。”
杨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秦明远是秦家的养子。但有趣的是,他在家族中的地位远远超过秦俊。”
杨鸣手指交叉置于办公桌上,他的眼神聚焦在某个虚无的点上,那种透过表象看到本质的能力,是他在黑白两道浸淫多年后形成的本能。
“根据刘蕴提供的信息,以及我在甘市的调查。”朗安继续道,“我有理由相信,秦明远很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
朗安轻轻调整了站姿,语调中融入了一丝个人经历的例子:“我老家就有类似的情况。当年村里的书记因为计划生育,多生了一个孩子。为了不影响仕途发展,他把那个孩子寄养在本家一个远亲那里,让孩子认他为干爹,暗中给寄养家庭提供各种资源和便利。”
这个乡村轶事,将权力的运作机制从抽象概念具象化为一个可触摸的现实,展示了一种跨越城乡、阶层的普遍现象,权力总是寻找隐蔽的通道来维护自身的延续与扩张。
杨鸣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一种思绪急速流动时的表情。
在这一刻,赵华玲在沈市时那句耐人寻味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因为有秦明远才有津省秦家。”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信息。”朗安的声音将杨鸣从思绪中拉回,“秦家的掌舵人秦国忠,原本并不姓秦,而是姓胡。根据户籍档案的记录,他是在二十多年前改的姓。而正是在那个时间点,秦明远的名字首次出现在秦家的户籍上。”
杨鸣站起身,面向窗外。
此时的夕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城市的轮廓开始与暮色融合。
“秦国忠……胡国忠……”杨鸣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继续查,想办法弄清楚秦明远的原生家庭。以及在背后一直支持秦家的人。”杨鸣终于转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冷静,“安全第一,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情况,立刻终止调查。既然那个人能为秦明远做到这种程度,对方的能量肯定不小。”
朗安点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