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晏妈妈来喊人。
几乎是在脚步声逐渐逼近的时候江时予就醒了,刚要起身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的衣摆,他低头看了眼,是晏安抓着他的衣角,半截手掌都压在衣摆上。
“醒醒……”江时予刚出声,那边晏妈妈直接推开了门。
“哎!”晏妈妈愣住了,很快笑起来,“小予也在啊,昨晚在这儿睡的?”
“嗯,”江时予抓了两把头发,“阿姨好。”
“把小安喊起来吧,吃早点了,”晏妈妈说着,指了指他们俩,“写作业啊,别惦记出去玩儿了。”
江时予没想到能被跟着训一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晏妈妈关上门才把自己的衣摆从晏安手里拯救出来,还没开口,晏安翻了个身:“你吃了午饭再走呗。”
“你醒了?”江时予看着他。
“我妈开门的时候就醒了,懒得睁眼,”晏安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眼睛慢条斯理地睁开,瞥了他一眼,“中午再走,把饭吃了。”
江时予没拒绝,毕竟他们起得挺晚的,这会儿早点随便吃点儿,待会儿就午饭了。
吃完午饭晏安说要散步,其实就是送他回家,一起走一段儿路。
天已经逐渐热了起来,这里的雨季似乎没有谢兰兰说得那么吓人,没有连绵到珠线的程度,早晚各一次,把土地浸湿浸润,然后就是阴冷的晴。
江时予注意到角落里有发霉的迹象,早上开了一盒早餐饼干,吃到一半接了个晏安的电话,问他下午要不要去他家吃饭,他说不去,胡乱扯了会儿,挂了电话写会儿作业,再想起饼干的时候饼干竟然软了,味道没变,可不管怎么咬都吃不出那种脆劲儿,像烂了,只好丢掉。
晏安倒是很习惯这样的日子。
他和谢兰兰每天都在盘算还有多久才能吃西瓜,好像吃西瓜的季节来了,暑假就来了,江时予在旁边提醒他们:“暑假来了,高三就来了。”
“不,”晏安义正辞严地说,“只要我死得够快,高三就追不上我。”
“快呸。”谢兰兰说。
“呸呸呸。”晏安很配合。
江时予乐了会儿,三个人买了冰淇淋边吃边往回走。
妈妈还是时不时地回来一次,中间大约间隔两三天,每次回来都会问江时予想不想吃什么东西,钱够不够,好像她关心人的方式就是这样的,江时予每次都回答,不想吃,钱还够。
好的是妈妈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走就是两个星期,江时予强迫自己去忽略这些独自一人在家等待的时间的话,其实还好,不会出现像上次一样被晏安关心一下就憋不住的情景。
当然,那次也只是憋得太久了,恰好晏安给递了枕头,他顺手抱着睡一觉一样的事件。
他的情绪像一个蓄水池,只要没有蓄满,他就可以忽略掉所有的糟糕和难过。
“没有糊糊了,”晏安端了杯玉米汁过来,“你试试这个,应该差不多。”
“我不吃这个,”江时予把玉米汁推给他,自己去前台点了杯葡萄冻冻,“为什么没有糊糊了?”
“天热就没有糊糊了啊,”晏安说得很理所当然,“糊糊用热水冲的,天气热起来就没有了,就像冬天没有人卖冰棍一样。”
江时予哦了声。
“北方真的有人大冬天吃冰棍吗?”谢兰兰趴在桌上,她点了杯草莓奶酪冻,杯子遮住她大半张脸,“北方人会在家里屯冰棍吗?”
“你猜。”江时予笑了笑。
“我猜有吧,”谢兰兰说,“我刷视频的时候看到他们冬天在家里穿得好薄啊,吃冰棍喝冷饮,还能看雪。”
“北方真好啊。”晏安长叹一口气。
“北方真好啊。”谢兰兰复读。
江时予等饮料端上来了,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今天是周末,他们约好一起写作业,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街边来喝东西了,不过挺好喝的,冷饮已经开始上市了,各种新品各种推荐,谢兰兰很喜欢喝这些东西,江时予和晏安陪着她,小半个月就能把新品喝完,然后又推出一堆新品,周而复始。
喝完东西还是要回去写作业,江时予最近成绩挺好的,可能是心态稳住了吧,听课时多多少少能听进去一些,还能分心往晏安那边看一眼,看他到底是在睡觉还是悄悄打游戏。
晏安每天上课要做的事儿挺多的,简单概括一下,除了听课什么都做。
连谢兰兰都时不时的听会儿课,晏安完全是游离的状态,他整个人都放松得快到地上去瘫着了,和周围的学习氛围非常格格不入,只有刘老师的课会听一会儿,英语也听,这两个是他不敢惹的老师。
所以期中考成绩出来,晏安偏科偏到姥姥家去了。
他拿着试卷抖了抖,啧啧两声,谢兰兰转过来看他的分,跟着啧啧两声。
“你还是好好听课吧,”放学的时候,江时予忍不住说他,“毕竟快高三了,一晃眼就过去……”
“你经历过啊?”晏安扫了他一眼。
“没,”江时予说,“但是我经历过暑假。”
“嗯?”谢兰兰看着他们俩,没听明白这段对话。
“暑假和高三一样啊,”江时予慢悠悠地说,“一晃眼就过去了。”
晏安盯着他,突然乐出了声。
“好好听课吧,”江时予又嘱咐了句,“自己总不能放弃自己。”
“啊。”晏安盯着地面应了声。
江时予没有再说了,更多的大道理他也讲不出来,但他感觉他和晏安是一样的。
没什么人对他们抱有期望,他的妈妈是不管他的,他必须自己努力,晏安家……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考不好会被揍,但江时予来到这里后,似乎连那顿揍都省略了,晏安每次考不好都只是会被骂一顿而已,骂得不轻不重。
可能是晏安的父母也放弃了,觉得孩子不是个读书的料,只要活得开心快乐就行。
但……其实是能拼一下的。
最后一年,不放弃,认认真真拼一下看看到底能拼到什么地步。
不过晏安没吭声了,江时予也没什么立场去按着晏安叫他学习,一路吃吃喝喝回到家,歇会儿,江时予给自己泡了包面,吃完面又去写作业。
成绩在上升。
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分数,但成绩已经开始往上走了,还是有几个题看不懂,江时予把写不出来的题空出来,打算明天去问问林向骁,写到天黑,把笔往旁边一丢。
又是他一个人生活的夜晚。
这次的分数其实比上次好点儿,晏安回去把名次和总分一说,老爸没好气地骂了几句,叫他滚回房间里,写不完作业不准出来吃饭。
等到了饭点儿的时候,老妈还是来敲门,让他吃完饭再写。
晏安吃完饭回到书桌前,看着那些题目,仿佛写下一个解就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多的……真的写不出来了。
当年他分科的时候都是靠抓阄,因为文科和理科一样烂,抓阄抓到什么都不爽,因为谢兰兰要选理科,所以他跟着选了理科,现在了要他努力……往哪努力?怎么努力?
晏安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
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这是人生中第一条自己可以选择的路,所以不能放弃自己。
好迷茫啊。
晏安拿着笔转了转,还没思考个所以然出来,放旁边的手机忽然震了,他还以为是小群里的消息,摸过来的时候手机震了第二下,上面有来电提醒。
“喂?”晏安接起电话。
“喂,晏安啊?”一个女声从那头传出来,“那什么,你最近有没有空啊?”
晏安听见这个声音就怔住了。
这是不久前在烧烤摊上和他聊天那个阿姨的声音,带着乡音,一下把他拉回到好不容易摆脱的梦里去。
晏安愣了会儿,才喊:“王姨,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啊,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空,”王姨在电话那头笑得很不好意思,“你高二了,挺忙的吧?”
还行吧。
每天吃吃喝喝上课睡觉,也不是很忙。
晏安拧着眉毛,犹豫了下,说:“您是不是想……”
“……啊,对,我……你哥他的情况你也知道的,”王姨说,“这周末,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晏安手里转着的笔一下子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拍在墙上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见我们,每次见到我们就那样,只有你了,晏安,”王姨说,“你不能放弃他啊,你去见见他,回来阿姨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用,”晏安回过神,深吸了几口气,“我这周末……去看看他。”
“哎,哎,好,”王姨忙不叠应下来,“打车去,我把打车钱发给你,你……”
“不用。”晏安说,“我周末就去见他,阿姨,我还要写作业,先……挂了。”
王姨又应了几声,晏安没听清,挂了电话,看着桌上的题,感觉自己连个解字都写不出来了。
噩梦像雨季,来时铺天盖地,走时留下一阵心惊的润,晏安感觉自己的眼睛是缓缓睁开的,意识却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回笼。
房间里是黑的,小冰雹在他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就醒了,支着脑袋观赏人类迷惑行为。
晏安深喘了几口气,摸过手机,给谢兰兰发消息。
-周末陪我去趟五院吧。
隔了会儿谢兰兰直接打电话过来,晏安挂了电话,谢兰兰直接给他打字,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