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胜招来赵二,搀扶着年轻妇人与两个孩儿小心走出地牢,凝香跟着段不言,依然停留在地牢之中。
令人意外的是,段不言并不理会田三的请罪。
只是听到田三说他并非故意时,段不言嗤笑不已,“你们一家子觉得扒着凤且与冉莲做狗腿子,并觉得我无关紧要。说你聪慧,毕竟你得凤且重看,这么些年由着你兴风作浪;可我瞧来你最没脑子,这府上最想取我性命之人,乃是凤且,偏他都不敢,倒是尔等,小人得势,可曾想到如今这般下场?”
“夫人饶命,小的知罪,若夫人饶了小的一家子,小的定然给夫人您当牛做马……”
段不言居高临下,气度与从前那个被苛责的是失宠夫人全然不同。
她素手虽未未佩戴任何戒指手镯,捧着软布包裹的铜手炉,却异常好看。
“田三,如我是你,定不会这等卑微。”
“夫人,小的不是人,瞧着冉氏欺辱夫人,可……,属下也不曾做过旁的谋害夫人的大罪。”
“咦!”
段不言忽而一笑,“若没你指使,你女人女儿敢动我的首饰?”
话音刚落,田三姑嚎哭起来,“夫人容禀,老奴虽愚笨,在您跟前伺候时不得当,但却不曾起过这种心思。”
“喔——,不如田三姑起个誓,如何?”
段不言转头,颇有些逗弄的语气,田三姑一抬头,就看着那张仙姿玉貌,立时又怕冒犯,马上垂下眼眸,“老奴若敢欺骗夫人,由着我那宝贝孙女不得好死。”
“噗!”
段不言听闻,再是忍不住,仰天大笑。
她如今再无从前闺中学来的礼仪形态,行走坐卧,言谈举止,无不是末世做派。
此番一笑,颇有些地动山摇。
田三姑身子一颤,就听得段不言停了笑声,“不如用凤且的性命起个誓,真是你与你生养的那货偷换了我值钱的物件儿,就由着凤且断子绝孙、来年即时被圣上贬谪,打入大牢,凌迟处死。”
吉胜与赵二刚回来,就听到了夫人这让人不寒而栗之言。
两人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能。
田三姑一听,满目惊恐,连连摇头,“夫人,老奴……,老奴不敢冒犯大人。”
笑话!
大人若要他们的性命,那才是易如反掌——
段不言瞧来,冷哼出声,“冤枉个屁,若真是冤枉,凤且早在老娘跟前气焰嚣张,还由得我扇他?”
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田三见状,立时双手趴在木栏上头,凄声喊道,“夫人,您若留下小的,小的把您被公府强占去的十个铺子要回来。从此再不敢忤逆夫人您半分——”
哟!
段不言斜睼凝香,“可有这回事儿?”
不等凝香说来,田三马上掏心置腹说道,“夫人,任何人都不知,您陪嫁的嫁妆下人诸多,可从前跟在您身边知根知底的人,都尽数散去。”
“那你怎地知道?”
段不言起了兴致,让凝香搬来椅子,赵二惯常会做人,又挪了火盆,放了高几,沏了热茶送进来。
只是段不言瞧着茶盏,“你有心,但放着就好。去叫长河,差使信得过的人重新送茶来。”
她信不过任何人。
凝香见状,立时屈膝,“夫人,奴亲自去沏。”
段不言转头,看着眼前不敢起身的丫鬟,莫名笑了起来,意味深长说道,“去吧。”
吉胜见夫人那笑意,一股寒气立时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说说,田三,若我满意,没准儿就饶了你性命。”
田三踌躇,跪在牢里,“夫人,小的说出来,一家子身家性命就全在夫人身上,还求夫人给小的一句妥当话……”
“好,你说出护国公府贪我嫁妆几许,我并饶了你性命。”
田三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夫人,小的一家人贱命还请您高抬贵手。”
“好。”
段不言回答得十分爽快,倒是让田三迟疑起来,吉胜在旁,轻声咳嗽一声,田三蓦地反应过来,浑身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他其实知道,大人只怕是要弃了他。
吉胜这咳嗽,只怕是恐吓他。
段不言岂会听不出来,她垂眸浅笑,都不曾看过去,刚刚赵二沏来的热茶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吉胜面门就砸了过去。
吉胜想躲,可段不言速度太快。
他只来得及侧脸闭眼,就被温热茶水浇得满脸,其中茶盏重重砸在他鼻梁骨上,不多时,鼻孔里就滴下湿热鼻血。
幸得赵二反应极快,拽着吉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夫人,属下知错。”
段不言双手架在椅子扶手上,披风裙裾之下的腿,非常放肆的翘着二郎腿。
她依然如冰寒眸审视着田三父子二人,毫不理会吉胜赵二的请罪。
凝香端着热茶入内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只是侧目微瞟,就看到吉胜半张脸上都是鼻血,这会儿还在滴滴答答落在地牢潮湿的地上。
因此,足下更为小心。
到段不言跟前,小心斟茶倒水,安放在高几之上,方才低眉顺眼立在段不言身后。
连出气都压得死死的,生怕惹到段不言。
“说吧,田三。”
田三父子见状,迟疑片刻,方才娓娓道来,“不知夫人可还记得您嫁妆单子里头有处香粉铺子,叫聚芳斋。”
“不记得。”
段不言懒得回忆,田三语塞,幸得他也是长期跟着凤且的人,脑瓜子十分灵便,立时接了话茬,“不曾开在京城,夫人自是不记得。这处香粉铺子开在莒州城中心,上下两层,左右四间,生意可以说是风生水起——”
“说重点!”
段不言面露不耐,直接打断田三之言,田三哽了一下,微微叹息,也不知自己这么说出来,可是使得。
但再偷偷抬头,又撞到夫人寒光冷眼之中,马上放低姿态。
“如今,那处铺子早不是夫人您的,几经转手,东家姓王。”田三抬头禀道,“这样的铺子,十处,无不是兴隆大赚的铺子,其中就有玉石铺、草药铺、绢丝布匹铺。”
段不言冷笑,“正经卖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