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掀开棉帘,一前一后入了内屋,卢克疾低眉顺眼,跟着马兴走到炕床跟前,行礼请安。
盘腿裹着小毯的段不言看了一眼凤且,凤且只得同卢克文吩咐起来。
“我与夫人要立个字据,劳烦先生来书写誊抄。”
嗯?
立字据?莫说卢克疾,就是马兴,也猛地抬头,看向大人,段不言见状,冷眼不予理会,招来竹韵,“把炕桌挪走,给我弄个炭盆子上来,这天气实在寒冷。”
竹韵听命,登时去置办。
凤且倒有耐心,说了与段不言协商的全部,连着赌咒护国公府那段,也只字未漏。
娘耶!
马兴听得这不平等的条约,心头一百个替大人打抱不平,拳头攥在袖口外大腿边,想着只要大人一声吩咐,他马兴就冲上前去,在他眼里,素来没有妇孺不能打杀的惯例。
偏凤且没有吩咐。
反而说完之后,还和颜悦色看向一旁盘腿烤火的段不言,“夫人,可还有要补充的?”
段不言缓缓摇头。
“且这么写吧。”
因为炭盆子挪到炕床上,她烤得暖和之后,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单手杵在腿上托腮,凝神凤且。
“屈非明日何时来?”
一听夫人提到屈非,本是跟着卢克疾前往书房的马兴停了脚步,他欲要回眸,方才听到大人说道,“?值之后,我让他来府上歇一晚,只是夫人到时候莫要为难他。”
“哼!”
段不言下巴微抬,睥睨凤且,“不过就是个三姓的小杂种罢了!我还不耐见到他!”
马兴刚到外屋,就听到内屋段不言这般嚣张言语,他双拳紧攥,怒火中烧,倒是阿苍从外屋跺着脚进来,看到他这模样,上前喊了一声,“兴大哥,怎地发呆?”
“无事。”
说罢,带着卢克疾入了书房,如今书房变得逼仄狭小,只因新摆了一张架子床,卢克疾看了一眼,心中骇然,难不成大人与夫人尚在分床睡?
下一刻,他自嘲起来。
听得大人所言,还有何疑惑的,夫人能耐,竟然让大人起了赌咒的心,还白纸黑字……
实在看不明白。
但卢克疾擅长条理性文书拟定,快速就根据凤且吩咐,拟出草稿,送到凤且跟前,凤且瞧了之后,随意批改几个字,又递给段不言。
“夫人请过目。”
段不言单手掕过纸页,悉数读了一遍,“凝香,把凤且那本大荣律法拿来,相关律法条款也要加上去。”
嗯?
凤且略有好奇,“夫人要增补哪些条文,不如与我说个大致,我依照律法,加上去就是。”
段不言指着所有条款,“就一条,如若你做不到,按照大荣律法,我该如何报官,应得何种赔偿,且说得明白些。”
这——
段不言哼了一声,“凤且,怕甚!难不成你真要赖账?”
“自然不是。只是夫人所提方法,为夫倒是头一次见。”倒也不是说大荣文书行文不够严谨,但没有如此直白。
段不言拿过律书,翻了一气,明晃晃的丢给凤且,“你来翻,我翻不到。”
若不是凤且身手尚可,定要被段不言砸个正着。
马兴见状,忍不住低呼出声,“大人小心。”话音刚落,段不言轻飘飘的眼神就落在他脸上,他顿时束手束脚,躬身退了半步。
寒冬的井水,看似冒着热气,实则冰彻入骨。
他平生第一次被人踹进去,甚至还压着水里的冉莲沉到井底,幸好井水不过一人多深,他摸到冉莲,这会子也顾不得主仆男女有别,拽住冉莲手脚就托上水面。
马兴不服段不言。
可段不言直接丢了冉莲下井,也不管他是大人跟前最为看重的护卫,直接一脚在所有人跟前踹掉了他的傲气。
所以,当他真正直面段不言冷漠面容时,还是会情不自禁低下头。
段不言狠狠剜了他一眼,这马兴,来日找个机会揍一顿吧。
凤且快速翻出相关三个条文,大致是言而无信,当双倍赔偿。三月为期,若还是不能清账,可依法依律报官,强制介入配合收回。若债务人已无可抵之资,可动用债务人父母兄弟儿子所有财物。
凤且倒是认真,一条条指给段不言看来。
还贴心一一解答,段不言听得大为感叹,“这大荣律法是何人所制?”
凤且微愣,“自是开国圣祖,如今圣上祖父。”
段不言喜得拍案,“明君啊!真是值得史书流传千古的明君啊!”片刻之后,她又感叹起来,“可惜不让立女户,这多少有些重男轻女了。”
重男轻女?
这新鲜的词汇不曾听过,凤且循声看过来,段不言这会儿已招了卢克疾到跟前,“麻烦先生添加上去,记住,写明这一切须在今年年三十之前办妥。”
呃?
“夫人,为夫马上入京,恐是来不及。”
“凤适之,我信你有这个能耐,何况我要的铺子庄子宅子,你入京顺带就办了。”
“那……,夫人与我同行?”
回京?
段不言摆手,满脸诡笑,食指戳在凤且的胸口,点了三下,“真是个坏男人!你就想哄着我回去给人砍了头,是吗?我父兄交代你护着我,同时,可也是交代我莫要轻易回京。”
凤且顺势握住段不言食指,面带薄笑,“夫人多虑,还想着你离京三年,回去同岳丈舅兄扫墓也成,再者,母亲跟前磕个头,也是你为人子媳应尽之责。”
段不言眉头蓦地紧蹙起来,剑眉一挑,眼眸冷冽,即时挣开凤且的钳制。
“责个屁!你家老娘你伺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往后别把我二人放在一处儿,我如今可没什么堂前尽孝的愚昧念头。届时掐着她脖子让她把贪了我的吐出来时,可别再来责难我不讲情分。”
话音刚落,凤且脸色也阴沉下来。
“段不言,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妻子,并一日是护国公府的儿媳妇。人伦纲常,这些你抹不开的。”
段不言原本盘着的腿忽然从裙裾之中伸出来,朝着凤且腰上就是重重一脚。
凤且想躲,可膝上不便,让他没躲开。
“敢问堂堂正正的凤大人,我那郡王老爹和世子哥哥死时,你是去送行了,……还是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