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他们才屠了个靠近西亭的大荣村落,可龙马营里头,悄无声息。
连上门质问挑衅的能耐都没有。
此番,王爷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费心心力撵走了科尔嵋,这西亭若还一如既往,平平静静的,这些个功勋,哪里去建?
乌木拉跟随阿托北多年。
在阿托北眼里,乌木拉才是真正的汉子,杀伐果决,别人砍头多方犹豫,他犹如切西瓜一样,提着朴刀砍刀,只有杀杀杀!
丁庄的里正,带人打着火把,站在船下,“敢问好汉,可是大船搁浅了?”
本是好意。
胡宜初欲要回话时,不知何处船舱里的人怒喊道,“我们被贼子所劫,快去报官!”
就这么一句话!
乌木拉带着二三十人,提着大砍刀,浩浩荡荡下了船。
“大人,使不得!”
胡宜初欲要上前一拦,乌木拉挑眉看了他一眼,忽地抬手,掀开了他,“先生,若不是还念着这些唾弃了你的大荣人?”
“他们只是些无辜百姓。”
“嘁!”
乌木拉重重一喝,嘲讽起来,“我与王爷早就说过,你们大荣人惯常狡诈,都投到王爷跟前吃饭的人,却还恬不知耻的念着薄待他的这破地方!此等人,犹如白眼狼,喂不熟的!”
胡宜初立在船舱木梯中的阴影里。
他拦不住,也没有拦。
毕竟今日所有的谋划,都是他禀给阿托北的,只是胡宜初没有想到,阿托北让乌木拉带上了他。
丁庄上下,约莫个把时辰。
活着喘气的,不论凄声哀求的妇孺孩童,还是奋力要反抗的汉子们,都死在了乌木拉快且狠的屠刀之下。
连着惊醒的狗,飞跑的猫。
最后,乌木拉开始放火,村落不大,就那么二三十户人家,大多是茅草房子,即便下着雪,烧起来时也火光冲天。
船上被挟持的人质,吓得尿失禁的不少。
胡宜初想起这些日夜萦绕在脑子里的惨烈画面,却说不得,他梗着脖子,任凭沈丘笛再怎么嘲讽,也不理会。
沈丘笛也不客气。
对着这等子卖国求荣的负心之辈,杀了都嫌脏了刀,幸好,龙马营的刑房之中,花样不少。
比起西徵,听起来儒雅,实则更为残忍。
一墙之隔,赫尔诺听到了惨叫声,他如今身子虚弱,再经不住刑罚,日日里只能在枯草上头,蜷缩着等死。
外面发生什么,他不知晓。
可心里总是不安,极度的不安。
不多时,隔壁惨叫声结束,踩着积雪走来的步伐,越来越近,赫尔诺闭着眼,竖起耳朵,听出约莫是好些个人。
听得咯吱一声,门房被推开来。
“他一个人关在这里?”
听得陌生但却沉稳的声音,赫尔诺心道,不是庄圩那老不死的!是谁呢?
凤且?
果然,下一刻,旁侧兵丁回禀道,“将军,庄将军吩咐下来,此子武功高强,定不能与其他俘虏混押在一处儿,否则怕是要出事儿。”
“叫赫尔诺?”
“正是!他被俘虏之后,少言寡语,这个名头……,也是西亭来同庄将军和谈时,提及起来的。”
随着说话声音越发大,赫尔诺知应是凤且,待脚步声停在他不远处时,听着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他才慢慢睁开双眼。
疲惫与痛苦,尽在这一双鹰眼之中。
火光之下,眼前站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男子,如若不是一身戎装,披甲戴胄,还真有些看不出来他是将帅之才。
毕竟……,赫尔诺这等从不看重男人貌相之人,也打从心底感叹一声,长得真是好看。
剑眉星目,玉质金相。
赫尔诺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此人当是最近几年鲜少出现在龙马营的大荣大将军,凤且是也。
正主,来了。
凤且立在跟前,倒也没有太多探究之意。
瞧着眼前男子,年岁不大,疤着半张脸,让人看过去就觉此人凶残,十分不好惹。
“赫尔诺,听说你自被俘之后,少吃少喝,大夫熬来的汤药,你也不吃?”
凤且开口,声如其人。
温润儒雅。
赫尔诺哑着嗓子,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幽幽出声,“技不如人,做了手下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凤且淡淡一笑。
“你如若一心求死,也不会在龙马营活那么久,听得说你武功高强,落到这步田地,心头不甘愿死,也不愿意活,是吧?”
“不是!”
赫尔诺挣扎着起身,“我既是败了,就心服口服,可尔等莫要小看我大西徵,来日必然荡平你们大荣!”
凤且眯着眼,忽地说道,“扩夏津,是你父亲?”
西亭从前的副将,在西徵与大荣打得最为激烈时,扩夏津身先士卒,领着马队直插靖州,差点就困住了年轻的凤且。
幸得凤且先前留下的后手,屈非带兵围魏救赵,救了人困马乏的凤且。
赫尔诺一听父亲名讳被提及,忽地愣住。
“你如何知晓?”
凤且不以为然,指了指他半张疤脸,“从前听得说来,扩夏津将军的独儿十分骁勇,可惜死在屈将军手上,而今瞧着,你没有死。”
赫尔诺忽地激动起来,他爬到铁栅栏跟前,“是你杀了我父亲!你杀了我父亲!”
是眼前这个长身而立,面白如玉的男子!
凭什么?
赫尔诺情绪十分激动,他张牙舞爪,却又因半张脸上全是刀痕而越发的狰狞。
“你以为屈非杀了我,我们右将军家族就此陨落,是也不是?可惜,我还活着!”
赫尔诺几乎是口口吞血,嘶吼出来。
“你虽是破相,但与扩夏津将军有五六分像,尤其是这双眼眸,不过他比你聪慧——,虽死犹荣,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凤且不急不缓,平和说来。
赫尔诺喘着粗气,瘦削的面盘之上,赤红一片,“你杀了他,我母亲与两个侧夫人……,不足半月,也跟着他去了。凤且,为何要杀了他?”
哪怕是被俘,他也不是没有父亲的人啊!
“赫尔诺,你西徵上下,不讲道义,侵入我大荣边境,也是扩夏津将军铁骨铮铮,宁死不俘,至于是不是我杀了他,我想……,一半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