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出事，但身后的弟子们不行。
虽说心底里总也隐隐泛着不安，但顾铃音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
正也是因着得了她的准允，鬼市之内的两人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甄泠朵算着时辰先一步离开了鬼市，她没有和宋珩同行，此举当然也是有意为之。
独行的一路，甄泠朵一直都很自在，她神色间半点都没有因为随时可能脑袋搬家而有丝毫的胆怯或者迟疑，而她这副样子，被一直藏在暗处的那群小鬼们瞧见了，才最是骇人。
“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吗？”
被安排前来盯梢的几位，此前都没有和甄泠朵打过照面，这也是那小子有意安排的。毕竟甄泠朵是个聪明人，一人一鬼对峙之时，尽管他一直都勉强压制着，但世人常说，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且那丫头既是神调门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当初他和祖母还未现身，甄泠朵便已经先一步请神上身，以此强行截断了他们的一应安排。此番虽身在鬼市，可她已经收到了自己毫无掩饰的威胁，不可能仍旧像个全无顾忌的傻子，还能四处招摇过市。
那小鬼笃定甄泠朵一定还有后招，可谁曾想，等了整整一日，甄泠朵也不过是像前些日子一样，只守着自己的摊位，继续卖符咒，等时辰一道，便即刻毫无留恋的收摊走人。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事已经做得太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从不见半点异样。
“谁知道呢，咱们只管盯着，等人出了鬼市，后头的事也就不必管了。不管她究竟落得个什么地步，都是自找的。谁让她没事非要得罪那小霸王呢。”
小鬼们虽不知甄泠朵的身份，但却是几乎已经能够笃定她注定是活不久的。
事实上，除了这些在鬼市里看似随意散布着的眼睛，那小鬼还找来了一群人，如今正守在鬼市之外，只等着她自己送上人头。
虽不过一步之隔，鬼市之内不得不遵守规则，在这一步开外的地方却是再不存在。
纵是甄泠朵是神调门人之后，有请神一术，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断不能轻易从他们这么多人手下安然逃脱。
诚然，没能借着甄泠朵找到那潜藏在幕后的制符之人，于他们而言，算是最遗憾不过的事。但此番好歹是能借着新仇旧恨，一并和人仔细清算一回，也不算是全无所得。
那小子的确是笃定自己已然胜券在握，他必得让甄泠朵为着先前的奚落嘲讽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没成想，甄泠朵前脚刚出鬼市，下一秒宋珩和顾铃音却是即刻便鱼贯而出。
内八门门主以及一批出马弟子，他们一点都不比甄泠朵好对付。
尤其是对方出手根本就全无预兆，此前一众大小鬼全部的心思都落在了甄泠朵身上，又哪里能料想得到，这分明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怜他们苦心算计了许久，但到头来自己也终究不过只是沦为了被甄泠朵等人反将一军的可怜虫而已。
三方合力，终是将这群自以为是的拍花子一网打尽。
尽管事前并没有商议过，可等到混战一起，众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要留下这群混蛋的性命。不为旁的，只因实在是还得借着他们的口，审出被关押人的具体位置。
不论是甄泠朵，亦或者是顾铃音等人，他们披星戴月而来，本也是为了救人。
这才是第一要义。
宋珩亲自出手，将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利落的五花大绑，转头就交给了顾铃音手下的出马弟子，“烦请你们仔细看好他们，可不能弄丢了哟。”
宋珩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倏然带着些笑意，许是因为实在太过突兀，倒是着实将一众出马弟子吓得不轻。
事实上，不单是他们，就连顾铃音见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珩是比甄泠朵更早离开鬼市的，虽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但众人一同商议对策时，他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大抵是习惯了他这副阴沉着的凝重模样，全然无法想象这人笑起来的样子，又或许是被宋珩不久前雷厉风行处置拍花子的手段所震慑，以至于除了甄泠朵之外的其他人，总也是免不了心有迟疑，总是担心宋珩这意味深长的笑容背后，还有些别的盘算。
宋珩此人实在是高深莫测，绝不能轻易成为敌人。
这是顾铃音早便已经有的念头，但事态的发展似也并非是全然由着她掌控。更不消说，时至今日，她自己都尚不能被他和甄泠朵信服，自也就再没有可能为身后的一众出马弟子转圜一二。
幸而，那横在她心头最大的疑问，被解开了。
处置完这群拍花子后，甄泠朵便径自寻了上来，开口便是和顾铃音道歉。
冷不防听着那声对不起，顾铃音委实没能即刻从恍惚中抽离出来，怔怔地问，“为什么突然道歉？”
尽管早已经察觉到了甄泠朵对她的质疑，可顾铃音却以为只要自己没有轻易显露出来，便也算不得是暴露了什么。且因着她自己本也不自觉拔高了警惕心思，自也就全然算不到甄泠朵会突然道歉。
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实在无法轻易招架住在这一瞬间发生的事。
“我为之前没有全然信任你而道歉。”甄泠朵却是神色如常，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初见那日，你将在鬼市的种种际遇如实告知，我自然是信的。但我所亲历过的鬼市路线，却和你所言大不一样……”
后头的话，纵是甄泠朵不说，顾铃音也懂了。
鬼市的路线会发生变化，这是任谁都想不到的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铃音怔愣片刻，又倏地恍然，回过劲儿的第一时间，便是向甄泠朵道歉。
这被她疏忽的根本，是她们彼此间互生疑窦的根本缘故，纵是被猜忌，被质疑，也是合乎情理的。毕竟同样的事若是落在了她自己的身上，顾铃音丝毫不觉得，她能做的比甄泠朵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