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鏖战
一般说来，破坏永远要比守护来得容易些。
这一次的粮库攻防战，就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
古宣派过去放火的五十名人族好手，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身手敏捷，且早有准备。
他们一边分出人手，与阻拦的羯族士卒缠斗。
另一边，往粮库的四处扔出仅剩的几个火油罐，还不忘射出火箭，瞬息间就将原本快熄灭的火势又引燃了起来。
水火无情，一旦蔓延起来，就远非人力所能阻止了。
羯族士卒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座粮库，就这样生生毁灭于熊熊大火之中，心中绝望之余，不由愤怒到了极致，眼眸都红了，朝眼前的人族勇士杀去。
然而。
眼看粮库已经燃起，那五十名勇士却根本不与他们纠缠，挑起着火的木柱横亘在两方之间，而后飞快撤退。
而古宣这边，在得到部下发来的信号之后，也同样是选择了撤退。
只见他一声大吼，以大斧一招横扫千军，大周神王诀极尽爆发之下，其身前足足七八名羯族重甲武士被连人带甲斩成两半。
如此恐怖的武力，在城池过道这种狭小的地形中，堪称是无敌的存在。
即便是羯族众武士因粮库被毁而陷入疯狂，面对这样一尊杀神般的存在，也依旧是感到惊悚。
而古宣身后的亲卫们也趁此间隙，以大枪挑起数根粗大的火柱，横在了道路中间，阻止羯族的进攻。
最终。
因城池过道本就狭窄，且还有数十具尸体与熊熊燃烧的火柱挡道，剩余的一千余羯族士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族甲士撤退，纵然愤怒到眼珠子都红了，却也无济于事。
且说。
以古宣的神伟，加上他手下八百虎贲之士的武勇，自然是无惧于对面的两千余羯族重甲武士的，甚至击溃并斩杀敌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然而敌人也并非弱兵，也同样是百战之士。
双方拼死搏杀下来，羯族一方固然会被全歼，但古宣这边的勇士也必定至少折损一大半，活不下多少。
这是铁与血的战争，没有谁能逃过。
只是，而今羯族大军的粮草已断，其崩溃就在这几天。
只要大周这边自己稳住阵脚，且战法得当，俟其自乱，到时候便可以收获一场大胜。
当然。
倒也不是说十拿九稳，还是要防备着这万余名羯族重骑的狗急跳墙的，否则很容易翻车。
故此。
古宣第一时间派出了数骑传令兵，以事先约定的信物为号，给姜不识那边传去了军情。
军情很短，只有寥寥十余字。
“敌粮已毁，稳住阵脚，俟机出击。”
且说，姜不识身为宿将，早就一直观察着婵膳城中的火势情况。
当他看到城中那几次再一次熊熊燃起的火焰，以及空气中传来的粮食燃烧的奇特气息时，不由自主地猜想到了某种情况的出现，心中又惊又喜。
故此，在看到古宣传来的军情时。
姜不识在大喜之余，一瞬间就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大约知晓了古宣的意图。
咚咚咚！
随着战鼓以某种独特节奏的响起，人族大阵中旗帜疯狂舞动，那是稳住阵脚的旗语。
得到命令之后的人族士卒，疯狂收缩阵营，严密戒备，以防备羯族的狗急跳墙。
看到这一幕。
羯族重骑兵军团主将莽古再如何强势暴烈，他连己方的羯王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此刻却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显然。
他也看到了身后城池中的动静，并闻到了那种军粮燃烧的气息，这意味着他们这万余名精锐重骑兵的口粮尽毁！
没有吃的，再勇猛善战的士卒又能坚持多久？
更不用说，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过后，消耗极大，对一口饱饭的渴望更是强烈！
而此刻，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但他们的午饭显然成为了泡影！
“代尚，该死！”
想到这里，即便
羯王代尚已经离开，不知去向，莽古还是怒不可遏地大声怒骂出来。
他将粮草辎重被毁的因果，完全放在了代尚身上了。
此刻，面临着吃不上饭的危机，莽古身边的数位偏将早已顾不上对羯王的尊重了，也同样是面露愤怒之色。
在他们看来，就是因为羯王代尚在后方没有看顾好军粮，才导致了而今他们极其被动的局面出现。
至于婵膳城到底怎么燃烧起来的，人族的骆驼火油弹又是如何地降维打击，他们自然是不会去想的。
因此刻，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情绪发泄的对象，哪怕这个对象是羯王！
不过。
发泄归发泄，莽古等人最终还是陷入了一阵无奈！
军粮没了，何去何从的问题，还是最直观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毋庸置疑，他们有三个选择。
第一，以这万余名重骑兵军团继续强势冲阵，只要冲溃对方，就能获得对方军粮，并且还能获得一场大胜。
但这显然很难，以骑兵去冲起防备严整的车阵，无异于以短击长，难赢其不说，赢了也是一场惨胜。
第二，就此罢战，顶着人族的追击强行撤退，只要能撑过两天的饿肚子行军，撤回到羯族最后剩下的第三大城池廓居城，那里虽然储备不多也不少，但至少不至于没饭吃。
只是这样一来，局面就对他们很不利了，要饿着肚子边撤边战，想一想都令人头疼，然而这却又是一条生路。
第三，放弃一切幻想，就此化整为零，逃遁入这北境的深山密林中。
这算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不过等于直接放弃了羯族数十年来崛起的辉煌，而是就此苟延残喘，以图等待日后那万分之一的复兴机会，且还将受到人族的各种扫荡。
……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也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选择。
无论如何，情势都逼着莽古要尽快做出决定，因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而羯族重甲骑兵经过数个时辰的作战，已经接近饥肠辘辘了。
这一刻，莽古冷汗都下来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作为部族重骑兵主将，而今却几乎是要为整个种族的未来做决定了！
这原本是族中长老或智者才应该做的事，明显与他这个粗莽霸蛮的老武夫干系不大。
可时也势也，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这关键之事，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了。
在己方骑兵大阵的最中央，莽古与手下的几名偏将商议，并说出了以上的三个选择。
但那几名偏将，作为他的得力手下，其实与他本人的作风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同样都是粗蛮的武夫。
“一切但凭将军做主！”
几个偏将在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朝莽古拱手而言。“这……”
莽古心中一阵无语，偏偏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表现出丝毫的忿怒、焦急或其他异常，否则军心必定紊乱。
故此。
头脑中在一阵惶急中转了几圈之后，莽古终究还是头脑清醒了片刻，做出了一个综合性的选择。
那就是再全力冲阵一次，实在不成，就撤退回廓居城。
这是结合了选择一与选择二的结果。
至于第三种选择，莽古没有去考虑，因那几乎等于是彻底放弃了抵抗，不亚于遁入山林中重新做那种野人，这与他的性格不合。
军令下发，几个偏将自无不可。
因莽古的这个决定，在眼下的局势来看，也几乎是最适宜的抉择了。
轰隆隆！
大旗挥舞，羯族三支重骑兵部队，数量足足有一万多，开始调整战马，要进行前所未有的一次冲阵。
他们分成了三个方向，向前冲锋，如同三柄一往无前的尖刀，杀气腾腾！
不用说，这种威势夺人心魄，简直可以称之为撼动大地。
而人族军阵这边，也迎来了这一次大战以来的最危险局面！
以最强的冲锋，去冲击最强的盾，孰胜孰负，将决定这一场战役的最终结果！
而事实上。
姜不识等人也早已大约猜到了莽古的决定，知晓自己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考验。
“稳住，稳住！”
在疯狂的旗语之后，是诸多中层军官疯狂到声嘶力竭的呼喝，命令手下的士卒稳住阵脚。
大阵后方，各种砲车、悬高的床弩不要命似的朝羯族骑兵投射，只为能尽力阻挡一二。
而在这种情况下，古宣与手下的两千多精锐骑兵却没有参战，而是隔着燃烧的婵膳城，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就连姜不识部下的五千名骑兵，也在经过数次对冲、折损一半之后，剩余的人马也在旗语命令下，趁机撤入了步兵大阵，不再出战。
这显然有一些冷血，要完全靠重步兵大阵，去抵抗羯族重骑的冲锋。
然而。
这却是此时此刻，人族最正确的、也是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因在这之后，能趁着莽古军团饥肠辘辘、战力下降之时，给予他们最大限度打击的，就是人族这些骑兵了。
轰隆隆！
万马奔腾，铁甲森然，长戈如林！
这是万众铁骑与万众重步的巅峰对决，也是铁血与铁血的较量，谁都不会后退！
整个战场上，箭矢如雨，尘土飞扬，所有人都看不清什么了，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兵，在闭眸与未知恐惧中，迎接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铁骑突出刀枪鸣，恰似银瓶水浆迸！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许多道巨响，两股铁军终究还是对撞到了一起。
一阵阵人仰马翻之余，也伴随着人族这边无数士卒的伤亡。
聿聿聿……
战马摔倒的叫声、士卒遭受重创的惨叫声，不绝如缕。
仅仅是一次冲阵而已，羯族、人族双方就各自至少损失了上千名士卒。
人族大阵处，即便是有金刚车为援护，羯族的铁骑还是冲破了进来，且有一些甚至几乎冲到了距离姜不识很近的大阵内侧。
然而。
终究只是几乎而已。
在付出了一两千名士卒的伤亡，以及诸多金刚车、床弩等的损毁之后，人族还是挡住了羯族大军的这亡命冲锋。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羯族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冲破人族的重步兵大阵。
而这也其实在古宣、姜不识、莽古等高层的预料之中。
“哎……”
莽古面上虽然丝毫不显，内心却长长地叹息了一口。
眼见事已不谐，他当机立断，下令击鼓摇旗，指挥剩余能够自由运转的重骑兵撤退。
看情形，他竟然是连陷在人族军阵当中的那数千名骑兵也要不顾了。
这虽然显得很是冷血，却也是无奈之举，否则他们必然要陷进去更多。
轰隆隆！
大地的轰鸣再一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却是羯族大军撤退的信号。
看到这一场景，姜不识、北境督抚等人族高层几乎是狂喜！
就连远远驻马观察战况的古宣等人，脸上也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样的情景，显然意味着人族最艰难的时刻终究还是过去了，而等待他们的，就是对饥渴交加的羯族重骑兵军团的袭扰与追杀！
在这种时刻，姜不识根本不需要与古宣通信，身为一个老将，他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随着旗语的下达。
人族重步兵军团一面继续绞杀阵中残余的羯族骑兵，在失去了速度之后，这些重骑兵无异于站立着的靶子。
另一面，姜不识也放出了残存的两三千名骑兵，让他们去汇合古宣手下的骑兵。
一刻钟之后。
古宣就领着将近五千名骑兵，远远地缀在莽古率领的七八千名重骑之后。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这是此次骑兵作战，古宣与麾下众将士下达的最简洁军令。
因到了而今这种情势下，完全没有与羯族相对冲锋的需要了，而只需等到对方又饥又渴、彻底失去耐力与体力时，就可大肆冲杀过去，肆意收割了。
当然。
这依旧需要极高的骑兵指挥艺术，且有赖于古宣这边的人族骑兵有轻甲的速度优势。
在这一过程中，莽古等不是没有想过反击。
设伏、派出零零散散的重骑从道路两侧绕后袭扰，等等……
只是，想法虽好，却都一一被古宣破解。
一来，人族这边早已派出精锐斥候，时刻不断地远远监视着羯族的一举一动。
二来，道路两侧多是深山密林，根本就不适合骑兵袭扰，脱离了骑兵大队，又无粮草，只能是沦为野人般的存在。
如同锁定住猎物一般，古宣领着手下的骑兵大队远远地追击在后方，等待着敌人濒临崩溃的时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