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无论是科技史还是哲学史,都普遍认为墨家是诸子学派中最具科学精神的一个。墨家的成员类似于工程师和木匠,他们组成了一个紧密的组织。这个学派的组织能力非常强大,这与他们经常参与大型工程建设和工程管理密切相关。
大型工程需要高度的组织协调性,这就决定了墨家学者不能像儒家学者那样更注重个人的感悟。在大型工程中,每个环节都需要精确的规划和执行,任何一个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整个工程的失败。因此,墨家学者必须具备严密的逻辑思维和高效的组织能力,以确保工程的顺利进行。
相比之下,儒家学者更强调个人的道德修养和内心的感悟。他们注重通过自我反省和学习经典来提升个人的品德和智慧。这种个人化的追求使得儒家学者在组织和管理方面相对较弱。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墨家学者缺乏个人的思考和感悟。事实上,墨家的科学精神也体现在他们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和研究上。他们通过实践和实验来探索事物的本质和规律,这种实证的方法与现代科学的精神是相通的。
墨家作为一个具有科学精神的诸子学派,其组织能力和工程实践经验使他们在科技和哲学领域都有着独特的贡献。
墨家对社会组织和社会结构也有自己的看法。实际上,秦国的工程管理系统基本上是墨家建立起来的,包括流水线作业、标准化生产、物勒工名制度和对工匠的奖惩等等,甚至有一种说法,说秦国斩首为功的kpi考核制度也来自墨家的思想体系。
所有古代哲学都有僵化固执的一面,对体系、规范的追求成为墨家的执念,在项目管理上如此,在自身学派的管理上也如此,墨子确定了钜子制度,在儒家学派,孔子只是一位给弟子们讲学的老师,但是在墨家学派,钜子是整个组织的最高管理者,他负责安排任务、考核人员、负责对每个人进行奖惩。
类似Ceo吗?不止如此。
企业的Ceo能做出来的最大的惩罚,也不过就是开除掉手下的员工。而墨家的钜子,直接可以判处门徒死亡。
墨家为此还确立了自己学派内部的法规。这种内部法规具有秘密性质,类似于江湖秘密结社的规则,张诚觉得,这些规矩与其说像是法律,更像是红门青帮的帮规。
张诚觉得,墨家在秦国成长更早,而且融入了秦国的方方面面,甚至觉得法家都有可能是在墨家的启发下形成的。
在组织和内部执法之外,墨家对个人生活还有严格的道德引导。墨家讲究兼爱非攻。要爱人如己,还要把财产共享。
也不能说这就是早期社会平等的思想萌芽,这其实是一些早期宗教机构的财产处置原则,基督教也好、佛教也好,都有所谓教会财产和僧团财产的说法。都是禁止僧侣自己积蓄钱财,而要求把财产贡献给团队,由团队统一分配的。这可以算是宗教公有制。
张诚当然受过非常完善的社会主义教育。但是在私有财产上,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生,张诚都不觉得拥有私人财产是罪过。在这一世,制造泥叫去卖、开始各种产业,核心的动力都是要过好日子,让自己和母亲衣食无忧,现在这个责任又包括了赵杏儿和张启明、张小花。追求个人财富、追求生活享乐,在这一世的实践中,张诚认为这是一项推动社会前进的动力。
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每个人的贡献不一样,每个人付出的不一样,要平均财产,共用财产,凭什么?
“欧冶先生,我本质上大概还是一个商家。”想到这儿,张诚以这样的方式,委婉的提出自己身份和墨家的冲突。
“以我所见,秉直你也是热爱和平反对战争的人……”
“我不一定反对战争。”张诚笑笑。不参加战争不等于反对战争,不喜欢中原天下的混战,不等于不喜欢把战火点燃到世界的尽头。张村之所以没有选择武装争夺天下的道路,只是因为规模太小,不足以去争一下天下。但是如果给自己足够的岁月,那么视野所及的范围,有很多土地是必须要争夺一下的。
欧冶子渊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张诚。
“欧冶先生,我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有种种凡人的欲念,我也有恐惧和畏怯,我还有残忍毒辣的一面。我做不来圣人。”
“我们墨家也没说不杀人,我们也同意可以以杀止杀,只要最终能够保护大多数的人,我们可以参加战争。这也是秦墨的主张。”
“我不是一个生活节俭的人。”张诚终于只能拿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拒绝了,墨家崇尚节俭,不追求不必要的消费。张诚却觉得奢侈品、消费品都是发展张村乃至发展整个天下的重要方法。
“你就只是找借口想拒绝我。”欧冶子渊笑着说。“不忙,老夫也不会那么早去见墨子,让你继任钜子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定下来的,老夫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后面还要看你的选择,咱们慢慢来……”
听到这话,张诚才放下心来。其实墨家学派也是张诚很尊敬的学派,其实张诚对儒家也很尊重,尤其是尊重公孙尼子、张苍这样的儒门大家,张诚不喜欢的是那些只会吹牛皮、学墙头草、鸠占鹊巢的儒生。
但是张诚对自己认识更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严于律己的圣人,墨家所秉承的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的主张,对张诚来说多少有点难以接受,总觉得有点危险的感觉。
张诚不是一个狂热者。
“不过你也不要老想着拒绝我,我知道秉直你胸中有自有丘壑,博采众家之长,未必看得上我墨家的学问和主张。但是恕我冒失说一句,墨家子弟众多,都是可以舍生忘死的人,如果你成为墨家钜子,这些人就是你手中的矛和盾!在这个天下,也不是说我墨家需要秉直你,而是秉直你可能需要我墨家。你好好想想,做这个钜子,对秉直你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告辞的时候,欧冶子渊又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张诚觉得这话里,颇有一些言外之意,但是有把握不清到底是什么,自己还是年纪轻,和这些老人家打交道,听不懂他们的深意吧?
青年和老年的想法,永远不可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