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靖回到府里。
暗沉沉的院落,空空荡荡,冷冷冰冰,连一丝活气也没有。
他费力地找出蜡烛点燃,屋里除了床,只有一张方桌。
谁能想到,在外好歹是个统领的他,在府里住得连个小厮都不如。
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突然,屋门被敲响。
一个小丫头探进头来。
韩靖认出她,是韩蝶双院里的三等丫头。
“二少爷,姑娘让我送东西来。”
小丫头笑盈盈地走进来,将手里的食盒往桌上一放。
一股饭菜的香味,隐约散发开来,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尴尬极了。
小丫头却像浑然未觉,打开食盒,铺天盖地的香味顿时溢满屋子。
她一一将饭菜摆开。
“姑娘晓得您未用膳,特意叮嘱灶上留着吃食,您快些用吧,奴婢先退下了。”
说罢,提起空食盒告退。
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进嘴里,韩靖的眼前一片模糊。
糊涂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清醒过来。
有些人再讨好,也不会将你当人看。
有些人无须讨好,却时刻将你记在心上。
韩靖吃饱喝足后,捏着手里的荷包,犹豫半晌,最后跨出门去。
季氏在屋里唉声叹气。
韩蝶双的舅母巴结上长公主,破了与金秀秀的亲事。
还四处散布她虐待前妻女儿的谣言。
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原先交好的夫人,如今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
女儿的亲事也受到影响。
原先看好的人家,不是回说已经定了亲,就是再没了下文,不接她的话。
她不免着急起来。
连续相看了几户人家,都不太满意。
这日,她刚刚给女儿看了几幅画像,女儿一脸嫌弃。
“娘,你从哪儿弄来的歪瓜劣枣?这种人怎么配得上我?”
气得她晚膳只喝了点汤。
她刚想吩咐下人,明儿再找冰人来,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下人来禀报。
“夫人,二爷来了!”
季氏眉头一蹙,她哪里有闲功夫见他?
转念一想,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便让他进来了。
韩靖一进门,便看到桌上摆着几幅画。
他略微想了想,便知道季氏的打算。
“母亲,可是在为妹妹的亲事担忧?”
季氏没有答话。
韩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母亲,云家回京了!我适才在城门口,刚巧遇上冯掌事宣旨,云家大爷就在刚才,成了工部尚书。”
季氏原先心不在焉。
工部尚书?
云箭秋一回京就成了正二品尚书?
这,这也太快了吧!
可听着听着,她的眸光亮了起来。
云箭秋,当年刚刚中了状元,就被流放北疆。
原先说亲的人家毁了婚。
听说,他至此再未成家,至今孑然一人。
云老爷子未曾回京,父母又早亡。
整个云家如今就他一人,除了年岁大些,全是优点。
若蝶菲能嫁给他,上无公婆立规矩,下无妾侍争宠,连妯娌都没有。
这小日子,定然过得舒心极了。
韩靖提了个头,就偷偷打量嫡母的神色。
见她越来越兴奋,便明白事情成了一半。
当下提议,自己有法子让云箭秋与妹妹见上一面,云箭秋一表人才,相信妹妹见了之后,定会满意云云。
这下子季氏更高兴了。
“靖儿,此事办成后,我肯定将你记在我的名下,让你有资格同大哥一争高下。”
韩靖立刻兴奋地连声道谢。
待出来后,他的脸色倏然沉下。
眯着眼,冷冷地瞥着上房,暗地里啐了一口。
呸!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凭她韩蝶菲,竟敢肖想云箭秋?
若他是云箭秋,便是天下女子死绝了,也绝不会娶韩蝶菲这个无脑蠢妇!!!
他想了想,招来小厮叮嘱了一番。
韩蝶菲近期极为郁闷。
自从姐姐韩蝶双赢了画画比赛后,她的一口闷气怎么也散不掉。
尤其是知道韩蝶双嫁不成太监后,她就更加生气了。
父亲本就宠着她,在母亲的谋划东窗事发后,更是迁怒母亲,好久不进母亲的院子,一进后院就去了妾室院里。
气得母亲天天发怒,连带着她也遭了殃。
今日,她特别火大。
母亲替她相看的人家越发不济。
要家世没家世,要长相没长相。
她又不比韩蝶双差,凭什么人家提到她就赞不绝口,提到自己就一声叹惜?
她晚膳用得多了些,天气又忒热,在丫头霜叶的提议下,索性提着灯笼到院子里散散气。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小丫头的议论声。
“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替三姑娘相看老男人,那人的年纪都快赶上老爷了。”
“啊?夫人是怎么想的呀,三姑娘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是啊,咱们都想不通。后来,还是嬷嬷机智,她说那人刚刚升任工部尚书。”
“哦,我明白了,夫人一定有求于他,才会想着将女儿嫁给他。”
“可不正是?可三姑娘大好的年华,样貌又出众,夫人怎么舍得啊?”
“要我看,不如让二姑娘嫁!老姑娘配老男人,正是天作之合。”
韩蝶菲听到小丫头的议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待两个小丫头离开后,她刚想冲去母亲的院子质问。
却被霜叶拉住。
“姑娘,您这样贸然前往,夫人如果不认账,你又能如何?”
韩蝶菲急得险些落泪。
“那可怎么办啊?”
“奴婢有一计,您假装不知此事,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韩蝶菲是个没主意的,听了立刻连连点头。
耐着性子等了几日,就在险些等不下去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
季氏要带她和韩蝶双去锦绣阁定制衣裳。
果然,季氏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只荷包,塞给韩蝶菲,叮嘱她务必带在身上,等到量体裁衣后,再挂到腰间。
韩蝶菲假意听话,回到屋里,就将荷包掼到八仙桌上。
“什么烂人,竟敢肖想我?”
霜叶打蛇随棍上。
“是啊,姑娘,凭你这相貌、人品,便是入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
当年宠冠六宫的丽贵人,连您的一个小指头都及不上。
一个刚刚从流放地回来的老头子,凭什么娶您啊?”
韩蝶菲听得正得意。
突然,她尖叫出声:“什么,这个人刚刚从流放地回来?”
“是啊,姑娘,您不知道吗?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说,这个老头子和府里的下人纠缠不清。
那个下人,在他回京的第一日,甚至拿着匕首行刺他,这得有多大的仇怨啊?”
霜叶还说,此事不是她瞎说的,好些人都亲眼所见。
韩蝶菲着人去打听了一番。
果然如此!
她顿时急红了眼。
“那可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母亲,我好歹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能为了权势,如此害我?”
霜叶一把拉住她,凑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韩蝶菲的眸光慢慢亮了起来。
“好霜叶,还是你有本事,连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到。行,我听你的,到时候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