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唱戏的角儿

第287章 唱戏的角儿

就在这时,海鲤和郑应昌两人正好联袂走了出来。

见到陈凡正陪着一个人,站在孩子们中间,他两还以为是弘毅塾来了客人,连忙上前见礼。

“东家,这位是?”郑应昌见对方文士打扮,于是拱了拱手。

陈凡见曹操丝毫没有回礼的意思,于是连忙解释道:“这位,呃,是我专门请来教学童们作诗的夫子。”

海鲤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文人嘛,听到诗人,尤其是陈凡大费周章,专门找来的诗人,他立马对曹操的身份来了兴趣。

“是扬州陆颖祁?”

陆颖祁是现在扬州诗坛盟主,海鲤自觉能让陈凡专门请来,自己又能服气,且在方圆两百里内的,也就这位陆公了。

谁知陈凡尴尬一笑,摇了摇头。

这时,曹操突然开口道:“孤乃曹操。”

刚刚还满脸带笑的两人此时全都愣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陈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边小声道:“喜欢唱戏,以前是个角儿,后来没人捧,疯了!”

两人恍然大悟,海鲤笑道:“那一定是唱《狂鼓史渔阳三弄》的!”

郑应昌闻言顿时嘿嘿笑了起来。

陈凡又没听过什么“渔阳三弄”,于是小声问道:“这是啥?”

“你本事汉室豺狼种,却将那龙袍暗里缝。许昌殿上欺幼主,铜雀台中锁娇凤。”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见曹操听得聚精会神,待得这句唱完,他竟然问道:“下面呢?”

海鲤转头看向陈凡,意思好像是说,这不是角儿吗?这支都不会?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那边郑应昌献宝似的唱道:“民田千顷变军屯,饿殍犹唱《蒿里行》。汝道‘白骨露于野’,谁知尽是汝刀兵!”

“汝遣我裸衣击鼓辱,岂知狂生骨铮铮!今日地府三通鼓,骂破奸雄万古名!”

“愿汝魂堕无间狱,代代儿孙作马牛!他日汉家重光日,剑指曹冢骨成丘!”

陈凡听到这终于听懂了,这特么是哪个?竟然用祢衡被杀后,在阴间的口吻骂曹操呢。

关键是这整支曲儿,骂得技巧还很高超,三弄分三幕递进骂人。

第一弄斥曹操篡权,第二弄揭露其伪善,第三弄咒骂其终得恶报。

这三弄,唱词泼辣犀利,戏剧张力极强。

可特么被骂的主角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

陈凡小心翼翼看着曹操,预想中的阴郁、暴怒统统没有出现,曹操反而目光清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他好整似暇地等郑应昌唱完一段后,这才开口道:“昔伊尹放太甲以安殷商,霍光废昌邑而存汉祚。孤奉天子以讨不臣,诛董卓、灭袁术、平吕布,使九鼎免坠于草莽,此非《春秋》所赞‘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耶?”

“作词之人谓孤戮孔融、杨修,岂不闻子产诛邓析而郑国治,孙武斩宫嫔而吴军肃?豺狼塞道时,焉能以腐儒仁术治世!昔管仲射钩,桓公任之;陈平盗嫂,高祖容之——孤用才但取其智,小节何足喋喋?”

“至于《蒿里》悲声,乃悯生民倒悬之苦;屯田养兵,实效赵充国戍边之策。若守小信而纵流寇,岂非孟子所斥‘以邻为壑’哉?”

“祢衡裸衣击鼓,自辱名节,非孤辱汝。昔孔子诛少正卯,因其‘心逆而险’;今汝狂悖失礼,犹效祢衡骂座,岂非《礼记》所谓‘不中礼者,天下共击之’?”

听到这,陈凡、海鲤和郑应昌张口结舌,看着云淡风轻的曹操。

曹操斜着眼,一副很弔的样子,看着天空:“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他日青史如镜,自有丹笔定孤功罪!”

他的话刚刚说完,海鲤盯着他,却用胳膊肘捅了捅陈凡:“听他谈吐,不像是个疯子啊?”

陈凡:“入戏太深。”

海鲤点了点头:“即使是个疯子,也是个有学问的疯子。你怎么会找这种人来教孩子?”

郑应昌:“不用付银子呗!”

嘶!郑臭脚……

陈凡不敢再让几人交谈下去了,备不住他们真聊到史家对曹操的评价。

万一出现个“赘阉遗丑”之类的评价来,陈凡真怕这老哥赖着不肯走了。

“咳咳。曹……夫子,你看什么时候给学童们讲讲作诗?”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周氏算准了时辰,正摇动刚制作的铜铃,告诉师生们该上课了。

“东家,我先去上课了。”郑应昌和海鲤两人没有耽误,转身便回房拿“教材”去了。

曹操见状,微微一笑对陈凡道:“不急,我去听听那两人讲学。”

“对了,你们现在教什么?”

“经学?”曹操在听完陈凡的讲述后,转头看向一群跌跌爬爬飞奔进塾堂的小孩,微微有些诧异道:“这些都是仕宦子弟?”

得,还以为是“举主门生”的时代呢?

……

当曹操真的看到弘毅塾的课堂后,这“千古奸雄”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今天丙班的课程是作文一篇——《天命之谓性》。

这道题出自《中庸》。

在上课之前,题目已经布置了下去,上课是来评讲。

海鲤抽出一篇来,对众学童道:“昨日作文,贺邦泰之文最佳。”

“我念一下,大家好生体悟贺邦泰是如何破题的。”

说完,他对众人念道:“《中庸》明道原于天而备于人,必详言君子体道之事也。”

“等等!”突然,课堂被人打断,说话之人正是站在塾堂最后听讲的曹操。

“【天命谓之性】一句乃是《礼记》三十一篇,乃孔子之孙孔伋之作,戴圣编订《礼记》时将其收录,怎是出自什么《中庸》?大谬!”

“你这夫子,学问却也不行,怎能误人子弟?”

陈凡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曹操那年代,《中庸》还没有单独被拎出来成文一本独立的经义呢。

《中庸》这本书,原本作为《礼记》的一篇,在曹操那个年代并没有被十分重视,直到唐朝时,韩愈、李翱才开始推崇,最后到了南宋朱熹才将其独立出来,成为四书之一。

台上的海鲤皱了皱眉头,只拿曹操是头脑已经癫了的读书人,并不做理会,只是看着陈凡道:“文瑞,若是此人再影响课堂纪律,我要你马上把他赶出去。”

陈凡大汗,只能扯着曹操坐下,让他先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