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依尔 作品
第七十九章 意外的谈话
“道理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来判断,来取舍,但自己的利益所在并不是每个人都相同,而且都能清楚的表达出来,同时也未必能被他人理解甚至是了解。也有许多人或许对此都一无所知,或是漠不关心,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鼓噪而眼瞎心盲的,也或许有人不关心是不敢去关心或者关心了也没有用,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就又要把它归结起来判断,主要体现出来的也在利弊方面,这或也是你说的好于不好,也关系到日后的对策。同时这个利弊是从个人、小团体出发,还是从较多人的角度来看,这当中又有很大的不同。每个团体甚至每个人的利益并不是总是一致的,它只是和一些人的利益一致,至于是多数还是少数,还是你我于他人的差别,这其间就但看个人的取舍了。一般说来好于不好,那些言说者也只是先从个人出发,然后再到对其它方面的影响等等的利弊来判断,当一致时大声疾呼,当不一致的时候誓死反对,至于谁来代表你我的利益,这就不太好说了。”
“早先让你看的那五本书,你也都看完了,只是现在限于年纪、经历和识见,还不大会用,当然这不是说怪你,只是提醒你,往后要试着多用那五本书上所掌握到的来看问题才好。所谓看世界、看社会、看个人,也是看事情,世界、社会、个人并不是孤立的,它们正是通过相互包容才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类似于系统,但又有别于系统。只是把整件事当做系统来看,来梳理也是可行的,所以说那也是教看事、说事、解事的书,是关于选择的书。遇事先多了解,多问几个为什么,也便于更加清晰的看透问题。至于怎么去选择,对你而言,我是不会干涉的,只是教会你看事的方法。有人是最重选择,不重方式方法,甚至是结果,就像站队,只有站在我的队伍里,才是我的人。我是不一样的,当然也是因我所求甚少或者说又太多、太大,从而导致我不会和世上几乎所有人产生所谓的利益之争。”
“我现在和你稍稍说一回。好与不好,一看对象,二看结果,更要具体的事情具体分析。对象就像前面说的那些一样,就是要有一个立足点,在这个点上分清什么事所谓的好,而什么事所谓的不好,以及为什么好,而又为什么不好。结果有两个方面,就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你种下了什么样的种子,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实,这里自然就又有了好坏之分。因为你的立足点不同,所以就会导致你对事情的好坏有不同的认识和看法,最后还是得具体事情具体分析,说起来最终的结果就是选择问题了。譬如说你见有其他人获得成功,于是你有样学样,你也同样获得了你曾经以为的成功。然后有利的一面你自然早就通过观察了解过许多,又亲身体验了更多,甚至也会惠及许多其他人、许多其它事;只是它同样会有不利的一面,这时的你自然也会同样全盘收到,或许你的考虑就会因此而发生变化,甚至可能会去怀疑之前定义成功时,是不是定义错误。这就是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了,或许就是因为你的了解不够充分,你的立足点不够一致,甚至你的脾性、家世背景、人生经历等等的不同所导致,产生了你不想要的结果,在这里你就得要具体事情那里具体分析,然后依据立足点和预期的结果,做出自己的选择来。因此你或许就必须要做很多的调整,很多的让步,最后才有可能收获成功,但距离自己想要的那种成功应该很远,那它到底算不算一种成功呢?”
“人是这样,国家也同样如此,说到革新变法等等的,其它国家是成了,但若是一味的亦步亦趋,也脱离不了别人的臼窑,赶上甚至是超越别人不说难度很大了,或许压根就没有可能。当然了,也还会有其它更多的弊端,好多事情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这就如同得失一样,也不好用好与否来衡量。当然最后从直观上来看,譬如说我们这次前往的和那国,你看它现在的发展势头,看它都欺侮到我们头上来就知道了,甚至前些年它们还一度把罗刹国也给打败了。这对它来说,应该是好的,或利大于弊的,是它们学西洋获得的成就。我们国家今后将遇到的最大外患或许不是别国,就是它。首先它得地利,离的近,这是天然的优势;其次人文相通上,两国人来往的有很多,国内有不少的人从中获利,而这些人对他们过来甚至更是乐见其成的;再从国内的总体情况看,我们到现在为止,甚至连一艘像样些的船造不出来,那些买来的看起来又多少有点水土不服,等再过些年,这批老船退了,而除了买船外,差不多可以说是无船可用。想想我偌大的中央帝国,这些说起来像都是笑话一般,然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和那国早些年就可以自己设计制造军舰了,民船就更不提了,和它又该如何比较呢?可比性实在是有些差。基础薄弱,也无人可用,再说这种造船的功夫也非一代人一朝一夕之功就可以了,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得分明呢?从选矿石到炼钢,再到成型加工,这说起来似是很容易,可做起来就难了,偌大的土地上,甚至连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都未见、未闻的,甚至从何处下手都不晓得,还一味的沉醉在地大物博之中。造个枪炮那丁点大的东西,都造得艰难,甚至因之欣喜,却不知落后几何,更妄论比枪炮复杂更多了的船、机器等等的了。现在的船、炮比之以前也不知强大、便利了多少倍,这些也全都非是目前人力可以扭转之事,当血肉之躯遭遇钢铁怪兽,想要生存,除了跪地求饶外,若要其它体面的退敌方式,就纯属是想多了的。”
“我在读书的时候,曾经看过《天演论》这本书,后来到西洋去了后,也读过了《生物进化论》,二者虽然形式上有很大的不同,但都被赋予了广泛的社会意义,我这里主要就说天演论译。译者在出版说明里讲,此书的主旨总结起来就是物竞天存,这代表着他的一方观点,是他看到又想要让大家了解到并认同他的部分。当然了,有关这本书的社会意义的说法各式各样,到今天为止自然没有一个统一的,不过在认同说法上,但虽都略有不同,但大体是一样的,就是对后果表述的重点不同。当初那译者大约还是比较温和的,另外还带着我们国家独有的神秘主义。天存?什么叫天存?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相比,落后就要挨打这种直白的表述比较起来,简直是弱暴了。弱肉强食是一副血淋淋的样子,很直观;然适者生存呢,那些淘汰者、不适者呢?消亡了;这就是典型的杀人不见血了,轻描淡写间,有多少生命就此毁于一旦。有人说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人是这自然界的一环,终是无法逃脱的。只是人类教化的年头也不短了,这教化之功终是流于表面,而每每到了选择的时候,都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来,甚至更加的残酷。盛世伟业都归于教化,那乱世亡人又归于谁呢?自然界的枯荣和它相比实在是太一般了。”
葛、谢二人的酒喝得并不多,再说都还是清酒,低度酒也不大醉人,只看他的意思,显然一副还没有说完的样子,谢明宇也只是在一旁听着,看了看葛自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葛自澹的这一通说,更是大出亨亚日的意料之外,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如此。说如此长的话,又顾左右而言它,让他抓不到主题,好像都是随性之说,说不上有所谓的失言。可能是自己还不能明了先生的心思吧,亨亚日心下想着。
“这书自也会在你日后读书的书单里,到时再说。我想把所有的书都塞给你看,然而世上的书何其多也,即使你什么其它的事都不做,要先把那所有的书读完,终你一生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让你读的书,也是按顺序一步步来,把于人生助益大的优先读完,日后有闲暇了,也不妨多看看这世间的造化玄奇,其实即使是小说这些,我也是希望你读一读的,只是不想你太早的接触到,从而导致注意力分散。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在需要打牢基础之时,先把基础打牢才是关键,切不可乱了时序。时序的重要性就不多说了,你一时可能也不是太理解。”
葛自澹想了想,还是说道:“话说一点可能会有点不爽利。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拿我们德安府的粮食来说事,我们每年收几季粮食你是知道吧?”
亨亚日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自己的事,不过既然先生问起,赶紧摆正姿态,回道:“回先生话,我自是知道的。每年的端午前后几天是麦收季,接着就是耕田插秧了,中秋前后几天是收稻米的时候,接着又要耕田种麦了。”
“是啊,端午时节收麦插秧,中秋时节收稻种麦。但你若是在端午时节种上麦子,而中秋时节去插秧,你想想到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吗?”
“啊?没听说有这么种的,估计收成不好说吧。只麦子的不好说长成什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只长叶子不接穗的;中秋才插秧的话,那天气马上就要转凉了,起霜降温、下雪的,也不知道水稻抗不抗冻了。说到底,可能即使都能成活,多半收成成问题。这收成一旦出了问题,普通百姓就不是饿饭这么简单了,这天下就得大乱了。”
说着、说着,亨亚日眼睛一亮,又说道:“先生,你是想通过这样说来描述时序的重要性的问题了吧?”
“是的,但这只是最为简单、外露的时序问题。由时序出发,以小见大,后果怕人。不但其它事物自然生长需要仰赖时序,人的成长也是一样的。人生在什么阶段,就要做和这个阶段相适应的事情来,不然那后果可大可小,小的贻笑大方,可能一笑就了了,太大的话,这人的一生或就蹉跎终老了。你现在这个年龄学会判断,也就是如何选择的问题,才是会令一生受益最大的事情。而如何选择的问题,就多从我让你看的五本书和史书中来,这是最基本的判断。若是想要的更多更好,就要在这个基础上修枝剪叶的,那就是要知道什么是真假,什么是美丑,什么是善良和暴虐等等。那些枝节是在有了第一步的基础上才会延伸的问题,这时你就得补充新的认知,读新的书,认知新的事物,开始新的阅历和旅程。”
亨亚日听这段话和以前看那五本书的感觉差不多,而且先生从对不对开始,先是延展到事情的复杂性和出发点,再到利益得失,又延伸到进化时序,刚刚还谈到了判断和基础,中间掺杂着现实与憧憬,先生到底想讲的是什么,五官争功么?亨亚日扪心自问。
现时显然来不及让亨亚日多想,只听葛自澹接着说道:“基础和枝干,就像没有涂颜料的绘画,底子都在,后面的书就如同教你审美,教你着色,教你一点一点的丰富它、完善它。这也是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积淀,慢慢的随着个人各种素养和品质的丰富,增色添彩的。厚积而薄发,即便随意挥洒,也总能得到一副色彩斑斓的好作品,也只有这样,生活中遇到各种情势,都能游刃有余。后面那些不是无用功,只是在有取舍或者按重要和优先程度排序的话,它们要排在后面,有它无它无碍做对的事情,只是做事情的过程可能不会那么的尽如人意,会有些遗憾的地方,后面增补的这些,就是为了减少遗憾,把对的事情做的相对完美,就是把对的事情做对了。”
亨亚日这才多少是明白一些先生讲这番话中所包含的含义,讲来讲去的是为了讲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而做的铺垫,当然自己的首要任务是先把当前先生安排的书读好,以后再读那些增添颜色的书,按部就班的打好基础了再说。这些话原本先生是不屑直说的,今日也不知为了何事,说了这么一通,而且还是用的是和那语,先生倒是身体力行的按照他的说法来了,亨亚日听得很吃力,但也都按要求应对,幸而自家的话说得不多,一时还能应付。
不知道是不是说到这里,葛自澹不想接着再往下说了,只说道:“你先看会儿书吧。待稍晚些,人少点了,我们再出去透透气。”言罢,却是一反常态的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就那样枕着双手闭上了眼睛。
亨亚日转眼看谢明宇的时候,见他正好相反,盘坐着,只闭上了眼。左右看看,亨亚日想想也索性暂时先不去看书,而是拿出笔记来,把今日读书和先生的讲话以及途中自己观察到的先生、明宇的表现也略微记了记,一气呵成后,自己读了一回,就把日记收好搁置,拿起未完的史书来,再看。
史书看起来就容易得多了,结构往往也简单,主要就是叙事,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做了何事,有些记录还添加了一些事情的后续反应,大部分则无,添加了后续反应的就是史的作者想要你看到的倾向。就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样,人们自发的来,至于为何来,是不是来偷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来,就是要聚人,要踩出条路来;然则他在这里就不讲瓜田李下的,至于要不要避嫌,那就很次要了,甚至如果要避嫌就不应该踩出路来。桃李是谁的不重要,那玩意总归是要被吃掉的,我吃好过你吃,我吃我还能念它点好来,你吃算什么玩意。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了,同样的一个事物、一句话,不管语境,正反看,正反听,各人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自取自己喜欢的味道。而那些为人师或是好为人师者,总是喜欢传扬他认为对的东西给人,或也是作者的本意,以为自己得到了真解,殊不知都是说自己想说的,骂自己想骂的,赞自己想赞的而已,还就此披上一个引经据典的博学外衣,却有些贻笑大方了。还有很多史,都是作者道听途说的,听到了只言片语自己来二次创作,绘声绘色的,“吾将取而代之”和“大丈夫当如是也”这类的心理活动都跃然纸上,只能说故事会很成功。说是史,其实它是一坨屎,虫子吃完尸体排的便便,还有人能从中咂摸出香甜的味道了,真是蔚为壮观,吃屎都吃出了境界来。
亨亚日读史自然是读得很快,里面的故事基本上都能记上,这是拜他的过目难忘所赐。只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故事,委实不多,有时把同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和要做的事联合在一起看时,才觉得稍稍有些意思,只这样的话,有些累,就在读的过程中,选自己在意的人或事多花上一些精力来看,其它的就只是看过而已。自然,过目难忘不是过目不忘,在意的记得的时间就长,不甚在意的或慢慢随着岁月的流逝不再提取,或就淡忘了。这不同于学校那课本,总是要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去看很多个轮回,自然就会烂熟,而那稍稍需要动脑的算术等,也只是来来回回的把学到的东西来来回回的套上不同的外衣,翻来覆去的打扮,其实它还是它,洗净铅华后,归于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