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阴沉,今日应该有雪。
连钰站在亭中,看着院中,一群男男女女在前面一片梅林中穿梭。
梅林并不大,但是十一月的寒天,周围的花树无一展露颜色,便显得中间的那片不大的梅林,异常的突出显眼。
红梅鲜艳,走在其中的妙龄少女大多数都身披鲜艳的狐裘斗篷,头上半戴着相同色系的兜帽,
护住了耳朵,露出一半精致的发髻和钗环,映着帽边镶着的一圈白色绒毛,将少女们展露在外的小脸,衬得更加娇美可人。
其中也有不少儿郎,或带着圆帽,从头的两侧缀下一条色泽丰富的珠链,低低的垂在胸前,
或和女孩子一样,也在大氅上面配个颜色相近的兜帽,在脖子上围上一条狐裘围巾,长长的狐尾从兜帽的一侧伸出来,别有趣味,
相熟的人相互追逐间,巾帽跃动,尽是年轻儿郎的俊朗风仪。
这些养眼的少男少女们在红梅林间穿梭来往,和本就鲜艳且充满生命力的红梅一起,叫人不知道是看梅好还是看人好。
不是红梅绽开的季节,但是现在却满园芬芳。
连钰喜欢红梅,但是更喜欢静静的与梅相对而立,沉静欣赏,
如眼前的活跃的少年们一样,奔跑者快速穿梭其中,她还真的活泼不起来。
“本殿下这红梅可是花农精心培育的,本想等年后再邀士族子弟们共赏,没想到竟提前开花了。”
四皇子笑意盈盈的走到连钰身旁,看着前面少年融于红梅的鲜活画面,得意的出声。
连钰转身行了臣子礼,四皇子随意的一挥手,叫连钰免礼。
连钰脚伤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可以行动自如,到昨日为止,已经上值两天了。
昨日她下值前,突然接到四皇子的赏梅宴邀约,本想找个借口拒了的,
可是四皇子坐在刑部衙门,看着值事房内的每一个人,一个一个的点了名字,所有人都必须到场!
呼——
“连侍郎也是爱梅之人,如果有哪一株喜欢,本殿下可以割爱。”
“多谢殿下抬爱,殿下这里的土地应该是有祥瑞之力,能够使得这红梅提前开放,
而臣院中土地普通,无这等力量,即使移到臣的院中,也不过是衰败而已,
还是留在殿下这里,殿下也可以时时欣赏。”
连钰一边说话,一边退出了亭子,脚步渐渐靠近了前方的梅林。
自从上次她和青月窥见了四皇子的秘密之后,她就学会了在任何时候,
不动声色的退出和四皇子两个人存在的空间,即使他跟上来,
那连钰所站的地方已经有了其他的人,那尴尬的二人空间早已被打破。
连钰抬手抚了一朵红梅,红梅开的到底有些早了,花朵并不似正季的时候那般大,
但是胜在枝丫上花朵的数量多,在树上红彤彤的,看着依旧惹人喜爱。
“钟侍读都要议亲了,听说他钟情的姑娘明日就要入京,连侍郎不觉得难过吗?”
四皇子确实跟上了连钰,站在她的身侧,意有所指的和连钰说话。
连钰现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不知道四殿下是不是因为自己断袖的原因,仅凭着自己和钟白亲近,便判断自己和钟白二人是因为断袖之情,才如此亲近的?
钟白议亲,要她连钰难过什么?
连钰不明所以的半转过身子,正好可以看到四皇子的侧脸,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前方的一株红梅枝,眉眼哀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难过。
连钰不清楚四皇子心里是什么想法,也没有要照顾他心情的打算,凉凉开口,
“四皇子说笑了,臣和少渊交好,一直都是因为性情相投才亲近。
少渊议亲、成亲,连钰不会有丝毫难过,还会恭喜他。”
四皇子眸色一愣,低下头来看向连钰,却见对方神色坦然,丝毫没有难过或者不悦的样子,
“钟侍读成了亲,他下值后就会往家赶,和自己的妻子同桌饮食,共谈闺中情趣,
便不能再和连侍郎像以
前一样亲近了,连侍郎不会慌吗。”
四皇子将钟白成亲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和连钰细细展开,似乎就想看到连钰脸上因此产生一点难过的情绪,
但四皇子这一说,连钰反而笑了出来,脸上还变得红扑扑的,
她想了想四皇子说的那样的日子,自己跟钟白一起吃饭交谈,这样的日子,好像确实挺快乐的。
她因为觉得快乐而展露笑颜,又因为羞涩而悄悄红了脸。
连钰轻轻捧了捧自己的脸,脸上的热意将冰凉的手暖的热乎了一点,方才开口说道,
“四殿下描述的生活很美好,少渊如果听到了一定很高兴。
臣亦不会觉得慌,只会觉得很开心。他辛苦付出这么久,值得最好的回报。”
几片花瓣伴着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来,落在红梅林中所有人的身上、发间,
有性子活泼的伸出双手,在原地边转圈边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飞花和飞雪,甚是可爱,
连钰裹着自己的小脸,脸上笑意更甚,
突然间,一只手伸到连钰的耳侧,连钰本能的放下脸上的手,后退一步,
和伸出手的四皇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四皇子见连钰反应,并不尴尬,唇角弯弯勾起,将右手收回,
手心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花瓣,静静地平躺在他的掌心,
“花瓣落到连侍郎头上了,”
连钰立刻抬手,胡乱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发和身上,之后还原地蹦了两下,以期待能够将身上的花瓣给震掉。
那模样像个自己跟自己玩耍的山间小鹿,逗得四皇子轻笑不止。
连钰瞬间感觉,即使现在他们周围都是人,她的心情也在慢慢的变得尴尬,
正想要找个理由离开,远处传来了钟白的声音,
连钰把手挡在眼睛上方,往远处一看,
钟白穿着鸦青色大氅,戴着厚实的风帽,像一股风似的,快速的往这里奔跑着。
在这抹身影撞入眼睛的时候,连钰脸上的笑容就展到了最大,眉眼俱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跑过来。
钟白跑到近前,给四皇子行了礼后,便喘着粗气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撑在自己和连钰的头顶上,
“我刚过来的时候,沈大人问到你,似乎有什么事要找你。”
连钰连忙在心中感谢钟白,手上遗憾的跟四皇子表示歉意,
“四殿下,那臣就先回刑部了。”
钟白亦是揖礼而去。
四皇子看着伞下两个身影慢慢走远,二人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说着说着一起捂嘴笑了出来,那样和谐,他羡慕不已。
这边,连钰和钟白悄声说起了今日沈飞堪比锅底的幽黑脸色,
“大清早四皇子踏进刑部,将刑部的年轻官员全部都叫走,来这里看红梅,
沈大人心里有怨,却又说不过四皇子那跳脱的思维,就那样看着我们被四皇子带走,”
钟白很纳闷,四皇子今日基本上把各部衙年轻的官员们基本上全都叫走了,
其他部衙还可以逃脱几个,唯有刑部,四皇子亲自进去揪人,
连年近三十的花罗都没有幸免。
赏梅只要叫那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来不就好了?官员们可是有事务在手的。
“大概是想要跟皇帝抗衡吧?”
连钰也想不出各种缘由。
四皇子进京到现在小半年了,皇帝给他封王位,他拒绝,
叫他上朝论政,他拒绝,
事事都跟皇帝对着干,应该是不想被皇帝当做下一个和太子抗衡的势力,
这红梅哪天都可以看,可他偏偏选上值的日子,将官员们带出来,
想要通过胡作非为,叫皇帝彻底放弃他?
连钰摇摇头,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