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坚冰难消，临终遗言
可是，其他人都只是沉默的注视着他。
这种沉默让宁清茹感到不安：“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说话呀！”
院长的语气近乎温柔了：“小宁，刚才手术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站在旁边吗？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李大夫……没救了。”
宁清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抓紧了身边的东西，才没有倒下去：“怎么会……我们昨天还在一起说说笑笑啊！李大夫还说明年要再去一次大凉山呢！”
江教授和院长对视了一眼，这种情绪崩溃的病人家属，他们见得多了，宁清茹的反应很正常，也很让人唏嘘。
“准备后事吧！”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只是简单的手术后诊断而已，却在此刻显得如此残忍。
外头突然打了个秋雷，早上他们赶来的时候，便是阴云密布的坏天气，如今积蓄在云层之中已久的坏消息终于露了声响。
雷才响了一声，秋雨便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伴随着席卷的秋风，树上顽强的最后一批落叶被扫离了枝头。
一片叶子，伴随着碎雨，从打开的窗户猛扑进来，冷得宁清茹一个激灵。
哐。
顾安城疾走上前，关上了窗户。
待他回来的时候，只见到宁清茹眼眶通红，怔怔地望着病床上的李大夫。
这个姑娘除了对他绝情之外，好像总是很容易投入真感情。
他在战场上早已见惯了生死，本想跟她说生死都是人间常事，何况李大夫这样，算是喜丧。
可这样轻飘飘的语句到了喉头，在望见宁清茹那双盈盈的泪眼的时候，却觉重逾千金，堵得人心里发慌。
才相处了一年的时间而已，她便因为李大夫的即将离世而如此难过。
那她母亲突发重病的时候，尚且稚嫩的她，该有多么慌张无措呢？
可是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觉得宁清茹大惊小怪，作为他的妻子，不应该连这种事都无法独自处理。
毕竟，他的亲人去世时，他也是独自处理的！
他那时候怎么会觉得，自己年轻的妻子，可以独自扛下这种事？
迟来的钝痛溢满心间，回忆一帧一帧闪过，像是有阻隔在自己和世界之间的玻璃被忽然打碎了，满溢的情感盛满心头。
他走向宁清茹，一步，又一步。
悔恨随着脚步声，渐渐升腾，随着升起的还有一丝绝望，他明白的太迟，太迟了！
病床前，宁清茹紧紧的握着李大夫的手，尽力地忍着泪水。
她不想在顾安城面前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模样。
事实上，自从重生以后，她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靠情绪办事了，因为，她不愿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可是这时，他却紧紧的抱住了她，那怀抱如此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她抓着他的手臂，用力的挣扎起来：“放开我。”
却听见了他的道歉：“对不起。”
宁清茹抬头，猝不及防与他的目光对视，被他眼中复杂的情感震了震，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顾安城。
顾安城就连照顾夏敏慧的时候，眼眸之中也总是藏着淡淡疏离，据说他兄长离世的时候，他连眼泪都没有掉。
在她心里，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冰山，冷肃是他的本色，不会表达感情，或许，是根本没有多余感情。
可是如今，她怎么会在他的眼里看见浓烈的心疼，就像是一坛尘封多年的烈酒，呛得她再也忍不住，在挣扎的时候一口咬在了顾安城的手臂上，止不住地大哭：“放开我，放开我！谁要你的同情！”
可这段时间都难得温顺的顾安城，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对不起，清茹，对不起……”
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祈求她的原谅：“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分离了。”
牙齿深深地嵌入他的手臂，在察觉到口中的腥甜时，哭到几乎脱力的宁清茹才松开了嘴，心情复杂地抬起头。
而他粗粝的拇指抹去了她的泪水，语气又轻又缓，带着小心翼翼的无措：“我先去拿纸笔，录音笔也拿过来，再让人通知你的朋友们李大夫的病情，等李大夫醒了，咱们就把他的遗嘱记下来，好吗？”
宁清茹抿着唇，抹了把自己的脸，像是要抹去自己刚刚的失态：“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很快就回来。”顾安城离开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宁清茹一个人。
她思绪纷乱，李大夫却在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小宁啊。”
“李大夫，我在！”宁清茹忙道。
李大夫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是宁清茹却很难过。
表面上看着精神瞳孔却散而无神，明显是回光返照。
李大夫却像是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小宁，我要走了。”
宁清茹又有些压不住自己的
情绪，哽咽道：“您怎么能走呢？不会的，您还没有长命百岁呢，您要是走了，谁来跟楚大夫斗嘴？我们怎么办？袁帅是您的徒弟，还没有学会您的医术呢！”
李大夫却看着她滚落的泪珠，含笑道：“够了。”
宁清茹心头一震。
老人的每道皱纹里都像是藏满了岁月的风霜，此时那皱纹随着笑容绽放：“够了，大仇得报，老有所依，证明了自己的医术，也收了徒弟，我这辈子啊，活够了。”
“年轻的时候，我也总是埋怨老天不公，人家都说，行医积德，我呢，却总是碰到毒蛇，眼睛也瞎了，身子也坏了，光凭着一口气，吊到这个岁数，都是因为我不甘心呐！”
“后来，在街头讨口饭吃的时候，被你收留了，我才知道，我这半辈子积的德，原来都用来碰见你了。”
李大夫说到这里，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小宁，我死而无憾了……”
这时，门被推开，顾安城带着录音笔和纸笔走了进来：“清茹，我回来了。”
李大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宁清茹：“我看得出来，你和安城，都是好人，彼此都放不下，所以才一直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