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语范厚 作品

第五百八十三章 四君子图

大年初二,北风肆虐,天气很冷。冯志晚间突然来访,说有事要求君庭帮忙。

君庭实在不明白他的意图,只好道:“冯大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肯定是不遗余力。”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这心啊,就敞亮了。你记得不得,咱们年前,运出去一批货。”

君庭这能忘嘛,点头道:“年前最后一批货,是腊月二十一运出去的。数量不少啊,几个作坊加起来,能有500多件。”

冯志道:“对,数量是不少。兄弟,你还记得,这批货是什么图案吗?”

君庭笑了,道:“冯大哥,您啊,有事不妨首说,弄得我心里怪着急的。这批货,画的是‘梅兰竹菊’西君子图,主意就是我出的。其中,画是张徐弄的模板,每幅画上都有题诗,字是我写的,这您不是清楚吗?”

冯志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的兄弟啊,事儿就出在题字上了。你还记得,你想的词儿是什么吗?”

君庭道:“记得,我给梅提的诗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兰,‘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菊,‘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冯志道:“兄弟你是真有学问啊,这词儿,我都没说过,也不知什么意思。但是,有的工人,却把词儿给改了。”

“改了?”君庭一愣,“冯大哥,怎么改的。”

冯志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道:“梅的这个,改成‘沙漠无所有,赠君一锭金’;兰,‘若无英雄胆,岂能赛陶朱’;竹,‘沙漠东行艾尔肯,千年宝藏埋得深’;菊,‘若逢有缘人,定当报涌泉’。”

君庭不听则可,这一听,大惊失色。坏了,要出事。这几句诗,文理不通,但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告诉别人,艾尔肯城里有宝贝。

“冯大哥,这是谁写的?”

冯志道:“我己经分别问过秦三娘和吴老爷子了,可他们都不知道啊。咱们这批货,三个作坊的工人,都是统一做的版式,收货时混在一起,极难调查。兄弟啊,你知道吗,这批货己经运到了边境了,没准,现在己经开始卖了。这要是被人订走了,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冯大哥,你先别着急。”君庭脑子里快速思索,这件事,究竟跟冯志,有没有关系?跑不了他,肯定是他授意人干的。可是,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单纯地想害自己吗。

“冯大哥,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冯志道:“本来,货装好箱,运走,我是发现不了的。可是,今天中午,运货的兄弟回来了。其中一个小头目,叫田老七,是我的心腹。他卸货时,有一箱货由于长途颠簸,封条开了。他就拿出瓷器,重新包装。可是,这一下子,就发现上面的字不对。也亏得田老七读过几天书,认得字。他又打开几箱货,有的是你原来题的诗,有的就变成了后改的了。田老七吓坏了,可也不敢跟边境大主管邬声远说啊,就急忙回来,向我汇报。我一听这消息,顿时六神无主了,这才来找你商量。兄弟,你是读书人,素来足智多谋,你可得帮帮老哥哥我啊。不然,这回我就死定了。”

冯志说的合情合理,君庭又不禁怀疑了,莫非,这事跟他没关?君庭也有点乱了,一时陷入了沉思。

冯志见他不说话,催促道;“兄弟,你倒给老哥哥拿个主意啊。你知道,城主最忌讳的是什么吗?就是背叛艾尔肯城。那几首歪诗,我都能听出来,是告诉外人,艾尔肯城里有宝贝,让人赶紧来。你知道,这将给城里惹出多大的麻烦嘛。严重点说,艾尔肯城都将不复存在。你想,城主得知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眼下,货在边境邬声远那里,我估计不出2天,消息就将传回到艾尔肯城。到时候,咱哥俩都得跟着倒霉,没准脑袋就保不住了。你得想个办法啊,救救我,也是救救你自己。”

君庭道:“冯大哥,这件事太大了,比天都大,我也一时慌乱了。您这样,给我一晚时间,我好好想想,明天咱们再碰头,好好商量。”

冯志愣了下,叹口气道:“也是,谁摊上这么大的事,也都一时难以接受。好吧,兄弟,明天我一早再来拜访。记住,此事咱们二人要是没拿出个妥帖的办法,可千万不能让城主知道啊。兄弟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可千万要慎重,慎重啊。”

他又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开。君庭和许云燕插好了门,回到屋里,坐在炕上就开始商量了起来。

“君庭哥,你觉得,这事究竟是不是冯志干的?”

“我原先以为,肯定是冯志给我栽赃陷害。但是,后来又想,如果是他栽赃,大可以不告诉我,首接将这事捅到干娘那里。现在,我也没什么主意了。”

“难道,真是底下的工人,私自串改的文字,想要引来外人,借机逃出艾尔肯城?”

“也不是没那个可能。哎呀,手底下的那些工人呢,认字都是我教的。真要出了这种事,我脱不了干系呀。”

许云燕冷笑声,道:“君庭哥,你怕什么。字虽然是你教的,但主意是冯志

出的。当初,不是他跟干娘建议,要教你去几个作坊轮流给工人们讲课嘛。这事儿,即使到了干娘那,咱们也有说的。”

君庭道:“甭管怎么说,事儿出了,还是想想对策吧。”

许云燕道:“还想什么对策啊,赶紧去通知干娘吧。这么大事,咱们要是事先不让干娘知晓,就被动了。难道,咱们还能跟着冯志一起去欺骗干娘嘛。”

君庭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眼下冯志肯定在外面派人看管起咱们了,想要给干娘通风报信,怕是不那么容易。”

许云燕眉毛一挑:“他敢!我就不相信,他有那个胆子,敢限制咱们的人身自由。”

“云燕,你别忘了,冯志是艾尔肯城的元老,势力远比咱想象中要大得多,就连干娘对他都客客气气的呢。还有,这件事人命关天啊。为了活命,别说冯志,任何人都会不顾一切的。”

许云燕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不禁有些泄气:“哎呀,那可怎么办啊?”

君庭道:“要我想想,咱们怎么能避开冯志的监视,给干娘通风报信呢。”

君庭不说话了,靠在炕上,脑子里就琢磨上了。许云燕受伤不重,包扎完,上了点药,又好好休息了一阵,没事了。她去厨房,生火烧炕,怕君庭饿,给他下了一碗面条,放了两个鸡蛋,又炒了个小菜。

等她把饭菜都端上来,君庭还是没想出办法了。君庭对妻子道:“就一夜的时间,太短了,明天一早,冯志就来了。现在天晚了,咱们实在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出门啊。”

许云燕给君庭倒上了一杯酒,将他扶到了桌子前,道:“要不,就说我生病了,需要马上请大夫。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君庭摇了摇头:“他刚走时,你还好好的,突然生病,说不过去。再说,他的人堵住我,完全可以替我去请大夫,这个办法不行。”

许云燕又道:“咱们可以去找高大哥啊,通知他,就等于告诉了干娘。理由嘛,对了,徐平大哥和石头哥,不是在那边呢,你去找朋友。正好,徐平大哥大病初愈,你就说你不放心,得去看看。”

君庭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通啊。你想,都大祸临头了,我还有闲心去看望朋友吗?今夜,我们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在家好好想办法,哪都不去。”

许云燕这回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拿过杯子,也倒满了酒,小口慢慢地喝着。她酒量不错,刚认识君庭那时候,就用酒灌君庭。虽然她是想捉弄君庭,用了些小伎俩,但本身也好喝几杯。这一点,倒跟杨三红很像。君庭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认识的人中,十个倒有九个能喝,耿三爷,刘子义,红姐,秦二龙,郑老炮,常宝远,瓦西里,伯爵大人谢吉祥等等,就连叶乔大哥都爱喝几口。反而是自己,酒量实在太差。

两口子愁眉不展,喝的都是闷酒。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君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么晚了,能是谁呢?许云燕从门后抄起了一条棍子,起身就要去敲门。君庭一把拉住了她,道:“一起去。”说着,走在了前面,将妻子挡在身后。

许云燕心里甜丝丝的,自己嫁的这个丈夫,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对媳妇没得挑。哎呀,自己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了,才在今生遇到了他。

夫妻二人一起来到了门口,君庭沉声问:“谁?”

门口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先生,是我,请您开门。”

君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不是谢长俊嘛。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长俊,是你嘛,你怎么来了?”

“先生,我是来给您送饺子的。我娘刚包的,冻好了,您和师娘慢慢吃。”

许云燕将门闩打开,一看,谢长俊背着个包裹,正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包裹很沉,孩子单薄的身体,背着很费劲。

许云燕又往外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一把将长俊拉了进来,道:“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你说你娘也是,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你自己出门呢。”、

谢长俊嘿嘿一笑,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道:“我娘说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勇敢。”

君庭夫妻将长俊迎到了屋里,让他坐在炕上,暖和暖和。君庭就问:“长俊啊,你跟我说,你害怕没。”

长俊呆愣了半响,道:“先生,我没怕。”不过,听语气,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君庭脸一沉:“长俊,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说谎。我再问你一次,怕没怕?”

“啊,那个,先生,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害怕,刚才我是跑着来的,到胡同口站住的,等了会,不喘了,才上前敲门。”

君庭道:“这才对嘛。怕了就是怕了,男孩子,说这个不丢人,撒谎才是不可原谅的。长俊啊,你记住,害怕、恐惧是人的天性,人人都有会。”

“先生,你也有怕的吗?”长俊忽闪着大眼睛问。

君庭道:“当然了。我怕的东西,可多了。但是,我想的是,如何战胜那些让我怕的东西,让它们都怕我。”

谢长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许云燕在旁道:“好了,大过年的,韩先生,你就别教训徒弟了。长俊啊,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给我们送饺子啊。”

刚刚许云燕打开包裹看了,里面都是冻饺子,足能有五六十个。难为长俊这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居然大黑天的,背着走了那么远的路给送来。

长俊道:“啊,昨天先生和师娘从我家走了。我娘就告诉我,今后一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跟着先生学知识,学做人的道理。今天一早,我娘和陈奶奶就包了饺子,然后在外面冻好,让我给先生送来。我上午出来了一回,打听了很多人,才知道了您的住处。可是,家里锁门,没人。我下午时也来了,见大门上的锁头去了,但敲了半天,也没叫开。”

许云燕和君庭暗叫惭愧,下午时两人在家里睡觉了的。肯定是昨夜没休息,太乏累了,长俊是个孩子,没力气,敲门声不大,没听到。

长俊接着道:“晚上的时候,我想到先生和师娘还没吃饺子呢,就很着急。后来,我娘跟我说,如果心里惦记着先生和师娘,就去给送去。可是,外面太黑了,我不敢。我娘说,艾尔肯城绝对安全,没事。还说,我是男子汉,要勇敢。先生,我想了许久,这才鼓足勇气来的。其实,这一路走来,也没什么。”

许云燕抱过长俊,实在是心疼啊。这孩子,满打满算才六七岁,却比同龄孩子要聪明、成熟的多,非常懂事。

许云燕道:“长俊,我和你师父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往后可别这么晚出门了。外面那么冷,你要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啊。”

长俊笑了:“没事。先生,师娘,我娘包的饺子,里面肉可多了,可好吃了,你们得多吃点。”

这时,许云燕突然道:“君庭哥,长俊来了,咱的消息,是不是就能传递出去了。”

君庭点点头:“这回,咱们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出门了。唉,我只怕这一回,要连累到谢大嫂和长俊啊。云燕,咱们就是拼出性命,也要保长俊母子的周全。”

许云燕道:“好。君庭哥,咱们收拾一下,这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