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罢早饭,余峰随苏得志去地里看了一圈,地是好地,看得出先前的主人家养的用心。
再过些时日便可开始耕地下种忙活起来,他的手里还有些余钱,本是盘算着买头牛,不论是自己还是苏家父子都不必太过辛苦。
只是思虑过之后还是暂且放弃,近些时日他花了许多银钱,在村子里已是十分惹人眼红,还是缓一缓为好。
从地里转回来,余峰回了趟家里,房顶上的瓦片几乎已经贴完了,只余下最后的收尾工作,领头的工匠与他说最多三五天便能完事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心里也便安稳许多,先前在秦木匠那里定的几件家什月初的时候便已做好,只待他这房子完工便能搬回来。
回到苏家的时候,正赶上苏得志要出门,纳闷儿的问了句,对方道是家里的老人身子不爽利,他回去探望探望。
近段时间的天气总是反复,年纪大了这般忽冷忽热便容易着凉,再加上前些时候的事一直压着让她心里不舒坦,这不就病倒了。
本来刘荷芳是要随他一起去的,但想着对方见着她免不了要说些有的没的,倒是让两边都不痛快,他夹在中间也难做,总归不算什么大病,他去看看也就是了。
目送着人离开余峰转身进了门,刘荷芳正拿着扫把清扫院子,看了一圈没发现苏永悦的身影,他收回视线叫了人。
妇人擡头回了个笑容,问他家里面修葺的如何,他道快了,没几日便能完工。
刘荷芳点了点头,道回头定帮他好好把家里收拾了,他一个人定是不成的。
“成,这些您做的定是比我麻利。”余峰倒是没推拒,应下的同时顺便拍了个马屁,而后道:“永悦呢?”
便知道他要问起来,刘荷芳抿唇笑了笑回头指一指双儿的屋子,“里头做衣裳呢,一时半会儿估摸着出不来。”
这里的规矩,无论是双儿还是姑娘家,成亲之时嫁衣要自己亲手做方才吉利,虽说离大喜的日子还有些时候,但这衣裳做起来复杂,又要绣许多的花样上去,早早的做起来方能安心。
为了不在礼数上出了差错,关于这边的婚俗余峰了解了不少,倒是也知道一些,他一句话便猜出双儿做的什么衣裳,想了想没过去打扰,伸手要拿扫帚帮人扫院子。
刘荷芳避开他的手,道:“这种零碎活用不上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将家里的几把椅子修一修,年头久了有些松动,别回头坐着再摔了。”
这本来是要安排给苏得志的活儿,没成想他出了门去,现下正好给了对方打发打发时间。
凳子坐久了都有这毛病,余峰以前跟着奶奶的时候也会帮着敲敲打打的修一修,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应了一声便转头找工具去了。
苏永悦低头咬断线头,展开看了几眼平整的线脚,尚算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叠起来放到床上。
闭上眼睛缓解下其中的酸涩,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长时间一个姿势坐在那儿身子发僵,骨节都随着动作发出几声响动。
放下手看了眼窗外的日头,估摸着这会儿也快晌午了,他卷着袖子出门,打算去帮着娘亲准备午饭。
灶房门口,余峰正坐在自己先前修好的一张凳子上择菜,听到伴着铃铛响的脚步声擡头看他,笑道:“忙完了?”
看见对方苏永悦有些意外,他忙起来时比较专注,不太能注意到其它的响动,自是也不知道这人啥时候回来的。
点点头回应汉子,侧脸看了眼灶房里正切菜的娘亲,干脆扯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帮着把菜先择了。
余峰见他往自己旁边坐,挪了挪凳子让开些位置给他,待对方坐稳,道:“我都待这儿一上午了,你也不说出来看我一眼。”
委委屈屈的声音像是被他如何欺负了般,苏永悦转头看他一眼,撇了撇嘴角没有理会,这人越是搭理他便越是来劲。
被无视的余峰倒是勾唇笑了笑,而后皱起眉叹了口气,“唉,都说得到后便不珍惜了,果是真 理。”
真是越发爱胡闹了,苏永悦转头瞪他一眼,手上择着菜沾了泥土,便擡脚轻踢了踢对方,示意他莫要这般多的废话。
本也只是想逗逗他罢了,现下见人恼余峰便讨好的笑笑不再烦他,只道:“明儿我就回镇上去了,再回来应是要等房子修葺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与我说,到时带回来给你。”
苏永悦择菜的手顿了顿,对他摇头,便是不说这人每回也带些好吃好玩儿的,平白的浪费银钱,说也总是不听。
“成,那我便自个儿看着买了。”果然等他表完态,余峰便自做了主张,又被人瞪了也依旧笑嘻嘻的。
他知道双儿是不想让他乱花钱,但他如今也没旁的费钱地方,十分乐意用在喜欢的人身上,看他吃好用好自己心里舒坦。
或许是因着自己以前有能力赚钱的时候奶奶却不在了的缘故,在有机会的时候努力的对在乎的人好,以后方才不会后悔。
苏永悦懒得写字与他辩驳,他爱买也便随他去了,对方虽是爱花钱但有节制,从不买那些无用的,倒也能忍他。
刘荷芳走出灶房看他们俩凑在一起,笑了笑调侃道:“我说这里面的都切完了,怎的还没送新的进来,原是压根儿就没给我认真干活儿呀。”
余峰现如今的脸皮厚得很,被她这般说依旧笑呵呵的说马上,倒是苏永悦低着头没敢看她,悄悄地红了耳尖。
“婶子,这眼看着都晌午了,叔怎的还不回来,不会是要在那边留饭吧?”余峰手上把择好的菜收拢起来打算先洗一洗,边询问站在门口的人。
“估摸是耽搁了……”刘荷芳听罢他的话朝院外张望了眼,对他摆摆手,“不用操那份心,若是不回来我们便先吃。”
余峰点了点头便没再问,关系再怎么僵硬到底也是至亲,生他养他的母亲病了,总归是要多留一会儿,便是不回也正常。
收拾完了外面的菜,苏永悦便进了灶房去帮忙,余峰有心想搭把手却被人赶了出来,那么点儿事两个人足够忙活儿了。
刘荷芳让他回堂屋里坐一会儿喝口水歇歇,一上午都在帮着忙忙叨叨的没停,无需再凑这份热闹,在镇上做活儿便够他忙的了,回来还是要多歇歇。
余峰无奈,只得听话的进了堂屋,做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事,他一点儿没觉得疲累,不过有人关心,这份好意他也愿意领受。
苏得志终究还是踩着饭点进了门,只是看着脸色不大好,被端着菜出灶房的刘荷芳招呼去洗手也只是沉沉的应了声。
待得上了桌,她给人夹了筷子菜,方道:“咋的,莫不是娘的身子哪里不好了?”
“没得事,就是天气反复有些着了凉,养几天便好。”苏得志摆摆手,低头把她夹的菜塞进嘴里吃了。
“那你这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儿。”见他否认刘荷芳倒是松了口气,合与不合的到底是家中老人,总是要盼着她点好。
“家里你还不知道吗,总爱说些不好听的,没旁的事儿。”苏得志说话的时候瞥了眼余峰,见他看着自己擡了擡筷子示意他吃饭。
刘荷芳顺着看了眼,心里面便有些明了,多半是跟余小子有些关系,近些时候他手里有了些银钱,村里早已是传遍了,那家子又怎会不知。
他的猜测倒是八九不离十,苏得志今儿一回去,兄弟俩便话里话外的跟他打听余峰在镇上的活计,三句话不离他如今手里赚的银钱,娘亲也帮衬着探口风。
这般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让他回来探病是假,打听事儿才是真的,早该知道没的事儿他们不会寻自己亲近。
莫说苏得志不清楚余峰在镇上具体做些什么,便是清楚也不能对他们说明白,谁知这些个存的什么心。
他只道是在一家铺子里做伙计,每个月的银钱也不多,现下能盖房娶亲都是因着碰上了好掌柜,愿意借他银子使,不然以他那一穷二白的家境,怕是聘礼都难凑。
苏得才这个自认聪明的却是不信,明言道他是在诓骗自己,若不是知道些什么,哪儿能舍弃了有钱人家那般痛快的把双儿嫁给个穷小子,定是人寻了个不得了的活儿。
苏家母亲也在旁说话,让他莫要隐瞒,若是当真有了好事可要念及家里人,家里的两个小子年岁也不小了,该赚些银钱娶媳妇儿用。
他们这明摆着的就是要余峰给人说活儿去,苏得志的脸色当下便不太好,人家即便真的是有了份好活儿,那定也是凭着本事争取来的,这也不过才去了月余,自己怕是都没坐稳当,哪里就能帮衬别人。
他道余峰的事向来不多说,做什么他一点儿不清楚,至于两个侄子的事儿也莫多说,人家怕是没那份本事。
话说的有些直,母亲当下便发了火,道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这胳膊肘往外拐,对她不管不问便罢了,连兄弟侄子也不帮衬。
苏得才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应和,道他万不可这般气娘亲,老人的身子骨这两日不爽利,莫在气出个好歹来。
苏得志看着他们这般模样只觉心里累极,不孝不义这帽子在他头上扣了多年,每每都压的喘不过气。
他有心硬气一把如他们家阿悦般扭头便走,却终归是狠不下那份心肠不顾母亲,只得待着任人指责。
这般一直耽搁到晌午,他才算是勉强安抚了老人情绪,走的时候对方依旧不愿搭理他,其他人也是不情愿的招呼了句,还是苏草那孩子送他出的门。
“他们的话你听罢便算了,莫要往心里去,这么些年都是如此过来的。”刘荷芳听他叹气,放下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应付着便是。”苏得志对他点头,看两个小的也担心的看他,露出笑容摆摆手,“孩子家家的操什么心,吃饭吃饭。”
家里人什么德行他也不是第一天明白,情绪在心里存不了多久,如今在这里的才是真正亲近的人,无需在意其他。
看对方开始大口吃饭,余峰神色缓了缓,在桌下握住身边人的手,双儿扭头看他,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