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峰停下欲踏出的脚立在远处,目光死死的落于掐住双儿颈项的手上,恐他被人失手伤到,“别动他。”
听到他因为担忧带上沙哑的声音,余竹文发出一声嗤笑,侧头更贴近了身前人的脸,“那就看二哥是不是听话了。”
温热的吐息落在颈边,被此时变故惊愣的苏永悦恍然回神,他下意识的欲转头,颈上的手却让他无法动弹,他顿下动作,心中依旧难以置信。
说实话,自从汉子那里得知余府中有人要害他,自己便从未怀疑过余竹文,这人平日模样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他不信,每日跟他们撒娇耍赖的少年,原来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个模样。
余竹文侧眸向黑衣人递了个眼神,守在汉子身边的几人立刻将不敢妄动的人围起来,其中一人将刀架在他颈边。
制在手中的人看到这一幕挣动了下,被他皱起眉使力按回来,听到双儿因疼痛发出小小的呜咽,又忍不住收了收手劲,“你乖一点,刀剑无眼。”
紧贴着耳边钻进去的声音让苏永悦僵下身体,眼看着那人又将手里的刀逼近汉子几分,他紧张的呼吸都要屏住。
他老实下来,余竹文便擡了眸,视线在周围转了几圈,扬声道:“二哥,你最好让林子里的那些也安分点,箭射出来不一定扎在谁的身上。”
余峰脸色沉沉的没有说话,知道这人是故意说给官府那些人听的,此时场面僵持,他们应该也明白不能贸然出手。
气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余竹文的脸上挂着冷笑,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山下也埋伏了人,等着他们撤下去时便一网打尽。
他垂眸看眼身体紧绷的双儿,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同样僵硬的汉子,心底升起些许烦躁,眼神略沉了沉。
是带着杀意的眼神,余峰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眼底的情绪,如此情形,对方是想破罐子破摔直接将自己斩杀于此了。
他动了动想张嘴说什么,持刀的黑衣人以为他想挣扎,下意识将刀压的更近,锋利的刀刃嵌进了皮肤里,红色沾染上衣领。
苏永悦立刻紧张的向前踏了一步,被身后的人又拉拽回去,他擡手握住对方的手臂,转头去看对方,眼底是乞求之意。
对上双儿泛红的眼睛,余竹文一愣下微微晃神,手上的力道不禁松了松,张口想安抚他一句,脚上却是猛的一痛让他变了脸。
苏永悦这一脚下了大力气,趁他吃痛弯腰,低头又一口咬在人的手臂上,擒在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他擡手向后一肘击在小子的胸口,逼得对方后退半步。
他这一番动作极快,余峰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双儿已经借机推开那人往他这边跑过来,他心口先是一跳,接着眼神一凌,回身便袭向被短暂吸引注意力的黑衣人,捏着他持刀的手腕向下一折,让人松了手。
其他几人反应极快向他攻过来,他拉拽着人甩出去,逼退了两人破出一个豁口,两步跨出,擡眸时神情却是巨变!
站在院中的那名黑衣人此时正提了刀朝奔向他的双儿劈砍而去,带着凛冽的风声靠近,在他的惊骇中沉下手腕。
“住手!”
“噗!”
一声喝止伴随着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空气中似乎飘散开血腥味。
“叮”刀刃落地的同时,带着凉意的躯体扑进怀中,余峰惊惧的神色还留在脸上,心脏剧烈跳动的仿佛要破出胸口。
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手握住被箭矢刺破的右腕,咬牙忍住疼痛,本欲用刀背将人拍晕,却是慢了一步。
看着双儿安稳的落入那人的怀里,余竹文下意识松了口气,而后神色转为冷然,握在胸口痛处的手落下去。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隐在林中的人终于露了面,几名弓手依旧在暗处未曾动弹,以防再有什么变故。
余峰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回神,擡手猛的将靠在怀里的人拥住,紧紧的将他按在胸前,似是要揉进身体里。
现下没了人质,那些黑衣人都不敢再妄动,在暗处的弓手随时都可能结果他们,纵然心有不甘,也是没了退路。
其中一名黑衣人不动声色的探手入怀,摸索出了什么,直接砸在地面上,周围升腾起一片烟雾,将他们的身形拢入其中。
官衙们不敢贸然上前,踌躇之间烟尘已是散去,哪里还有人在,反应快的一转头,看到原本半跪在院中的那人也已趁乱蹿出,堪堪避过飞来几支箭矢,跃过另一侧的篱笆,身形隐入林中。
分出几人过去追捕,留下的善后,这些亡命之徒向来会留有后路,身手也多矫健,怕是难以追回。
本就是钱财交易,现下计划败露,自然到此为止,不会再管余竹文的死活,保下自身才是关紧。
小小的变故引起的骚乱很快平息,官衙们小心谨慎的将这处废弃农院检查过,确定不会再有人才罢。
心中的担忧惧怕稍稍平复,苏永悦擡头看向自己的汉子,擡手拨开他沾在脸上的发丝,落在他颈边轻碰了碰。
指尖沾染上一丝红色,仿佛要被灼痛了一般,先前的伤还未好透,现下又是添了新伤。
无需他对自己说什么,余峰便能看懂他眼底的心疼,将他那只手握住放在脸颊上轻蹭蹭,摇了摇头,“不疼。”
骗子,苏永悦才不信他,想瞪他一眼,却是没能舍得,低头又埋进他的怀里,身体带着颤抖,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余峰拥住他,擡手放在人的脑后顺了顺他的头发,擡眸时,对上一双冷然的眼睛,他一顿,微沉下目光。
余竹文任官衙缚住自己的双手,面上没有落败的颓然,与人对视良久,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对方先前一看到他便很紧张,显然是早已察觉,他不明白,自己哪里留了破绽。
轻叹了口气,余峰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反问了回去,“官衙来府上那日,大哥没来过我的院子对吗?”
“你去问余松谚了?”
看着他点头,余竹文勾唇冷笑,歪了头看他,“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
余峰摇头,怀里的人擡眸看他,他对人一笑,道:“我受伤那日未有下人看到你出门,但你却最晚到我房里,身上带着街边小吃的油烟味。”
余竹文抿紧了唇角没再开口,他未曾想过对方竟心细到这种程度,避开人出去本是为摆脱嫌疑,没成想竟留了破绽。
怀疑之后余峰便托官衙调查,自己也留意许多,果然发现诸多疑点,这才有了今日欲引他再次出手确认的想法,只是对方却是打了别的主意跟到这里来,是自己大意了。
既然已经输了局,余竹文也便不再多说,最后看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垂下眸子沉默着被官衙带走。
此时放松下来,余峰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脏,双儿这般贴着他也被沾上些,脸颊上还蹭了血迹上去。
将人推开些帮他拢拢斗篷,用尚还干净的手背蹭去脸上污迹,面目柔和了下来,“永悦方才很是勇敢。”
听他这般说苏永悦微愣,反应过来他所说应是自己挣脱之事,刚想露出笑容,额头却是一痛。
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见他吃痛皱眉,余峰又摊开手掌帮人揉一揉,叹道:“虽是勇敢,却太过莽撞……我很担心。”
被他不由分说的弹了这么一下,苏永悦自是不服气,刚擡眼瞪过去,又被他的话软了心肠,擡手复上汉子的手掌。
领头的官衙上前来交代几句,分出两人护送,后续的事情他们还要处理,随后到官府再言其他,此时也不方便。
跟人道过谢,一名官衙正帮忙牵了余峰的马儿过来,把缰绳交到他手上。
双儿如今的身子不适合长时间骑马,他打算先带人回庙宇那边,随后还是乘马车离开,常乐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那里将事情交代清楚。
将人抱上马背,余峰翻身上去坐于他身后,跟后面同样上了马的两个官衙点头示意,轻踢了马腹,慢悠悠的前行。
苏永悦身体里的药性并未散尽,方才不过是神经紧绷强打精神,此时被人护在怀里,难免便有几分犯困,身子绵软的靠向汉子的胸膛。
余峰垂眸看他,手抓着缰绳将他圈紧,低头落了一个吻在双儿的头顶上,“困的话就睡吧,我在。”
靠着他轻点点头,苏永悦的手上紧紧的拽着汉子濡湿的衣袖,心底随着马儿行进时的轻微晃荡彻底安定下来。
此处距离庙宇算不上远,擡头时还能隐隐看到掩在山头林间的建筑,余峰眼底微黯,余竹文此举当真是胆大的很。
随着靠近通向庙宇的山道,逐渐遇上旁人的马车,这个时辰多是要下山的。
余家一行人的马车正停在庙门前的绵长阶下,满脸焦急之色探头的常乐最先看到他们,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蹦哒着挥手,“少爷!”
余峰擡了擡手算是回应他,目光一转看到收手在身前等着的大夫人吴玉淑时有些意外,尤其是对方见到他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时更甚。
他一勒缰绳让马儿停在几步开外,自己先翻身下了马,后将睡的模糊的双儿抱下护在怀里,拍了拍让他继续睡。
吴玉淑将二人打量一遍,视线在他颈边的伤痕上落了落,未曾开口询问什么,只道:“回来便好。”
余峰轻道一声劳夫人担忧,转了转目光没有看见范妍宁跟孙白兰的身影,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身边的常乐。
对方会意上前,低声跟他解释。
孙白兰当时亦被余竹文击晕,连同小婢一起藏在那处偏殿里,方才刚刚转醒,意识尚不清楚,现下正在车上休息,至于范妍宁……
儿子所行之事她被蒙在鼓里,猛然得知真相承受不住险些晕了过去,此时也在车上,已是哭了许久。
听罢他的话余峰未再多问,只转眸看向跟前的女人。
吴玉淑与他视线对上,似是浅叹口气,摆手道:“回去禀过老爷再说吧。”
余峰自无不可,点头应了下来,看着对方转身上车,自己紧了紧抱着的双儿,去了她贴心留出的另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