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大厅的地址就在沪城边上,倒不是城郊,只是和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离周澄学校那个市更近一些,大概是考虑到周边其他城市的交通,所以才会这么选址。
这个时候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周澄和姜帆乘车进入市区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外环都肉眼可见的堵起来了,市中心的情况可想而知,之前几个星期因为要穿过市中心回坐落在另一头的别墅,周澄可没少遭罪。
到了音乐大厅,两人按照流程有序地跟着其他人进去了。
姜帆之前没来过像这样的音乐大厅,也没听过类似的音乐会,看着被灯光照耀得亮堂,且辉煌,处处透出艺术,隆重庄严气息的大厅,眼里弥漫着几分迷茫。
这就像是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而他只是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现实生活的艰辛让他鲜少到这样的场合消费,围绕着他的,除了学费,生活费,就是要打回家里的钱。
时间好像永远都不够,他需要的钱也永远不够,不够他去争取谈一场恋爱,不够他停下脚步去看看周围的风景。
就连他喜欢美术,学的,却是其最具功用性的那个领域,一个新兴的学科,不用买颜料,也不用整天待在一个地方练习,却能在毕业后迅速进入行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在电脑上做的那些东西一点都不能和艺术这个词沾边。
如果把艺术比作珍馐,那他学的那些,就只能叫做快餐。
能填饱一类人的视觉,供他们一两个小时的消遣,也许连着几天他们会想起他做出来的东西,但几天之后,大概就不会再常常回忆了。
可艺术不同,艺术是能够跨越时代的神奇,绝不是他做的那些快餐产物能比的。
场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姜帆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周澄,自从入场后,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就算是有说话的,也是靠得很近交头接耳,周围的人基本听不到声音。
虽然之前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但见周澄也不再和他交谈,姜帆也大致猜到这应该是某种礼仪。
周澄目光落在台上,此时来之前那些因为害怕碰到贺骁的焦躁不安早已被他抛之脑后,整个人仿佛融进了周围的氛围,脑海里也只剩下开始演奏的音乐。
自第一个音符响起,场内所有的听众不约而同把目光看向台上,场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灵动而悠扬的小提琴弦乐流淌其中。
所有人都专注而安静地欣赏着。
姜帆听到大概半场的时候,就开始有些走神了,他对音乐的兴趣不高,自然不像周澄听的那样入神。
视线一擡,才发现这个大厅还有二三层,坐的人也不少。
上面的视角应该更好,票是他住院时麻烦曾寒帮他买的,估计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些分别,买的座位还是后边几排的。
虽说听音乐坐哪里都能听到,但周澄十分喜欢这位小提琴手,能坐前面看清楚点,当然更好。
这么一想,他视线不由得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周澄。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周澄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入场前把手机调了静音模式,不过自从家里出事后,就算迫不得已要调静音模式,他还是会把通话和短消息调成震动,以防万一,医院那边急着找。
他从裤兜拿出手机,因为听得入神,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他脑子有瞬间还是恍惚的。
直到眼前的字眼联系其他神经,在脑海中显现出一张脸,他这才反应过来。
心脏遽然一缩,双眼在屏幕荧光的映衬下骤然放大。
姜帆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往他屏幕上扫了一眼,瞥见那两个字,眉头皱了皱。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了?”
周澄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点了红色的挂断键。
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打错电话了。”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说完周澄就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姜帆见状,也没说什么,唇瓣抿了下,从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周澄低头看着屏幕,松了口气。
—口气还没吐完,电话又打进来了。
他看着屏幕,太阳穴突突直跳,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姜帆,再一次把电话挂断了。
手指调出微信页面,打了几个字,想想又全删了。
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明自己现在没办法接电话。
绞着脑汁想着。
他倒是忽然想起另一句话,说一个谎,必然要用千万个谎去圆。
他现在就是这样。
拇指停滞在屏幕上方,好一会没再落下。
周澄原以为男人还会再打进来,但等了一会,屏幕上都没有再跳出来来电显示。
微信也没有他发过来的消息。
不知怎的,他心底忽然有些不安。
这不太像是男人的行事风格。
瞧着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他晈了晈唇,干脆把手机熄了屏,放回了裤兜里,继续听。
姜帆偏头扫了他一眼,眼神黯了黯。
在两人都没注意过的二层,一道黝黯冰冷的视线始终落在两人身上。
就连始终专注在音乐上的女人也无法忽略他这视线,看了过去。
/>
“你在看什么?”
闻声,贺骁淡淡收回视线,俊美的脸上看着台上有些冷峻,声线冷淡,“没什么。”
女人不明所以,再次看了眼那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便转过头回到台上。
演奏结束后,周澄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让姜帆在门口等他。
姜帆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没跟上去。
周澄没去洗手间,这会刚离场,洗手间里人很多,他也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贺骁回个电话。
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个僻静的地儿。
他忙不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电话打了出去。
怀着一腔焦躁不安的情绪,听着那头一声比一声绵长的嘟嘟声,心里更是忐忑。
电话没人接,自动挂断了,挂断之前还有一道温柔客气的女音机械般地提醒他,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
该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他不安地想。
正犹豫要不要再打过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白团朝他扑过来。
等他低下头,那个长了腿的白团子已经抱在他腿上了。
周澄浑身一僵,这才看清,腿上抱着的不是什么白团子,是个面颊干净粉扑扑的小萝莉,只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圆了点。
“葛格葛格,妈咪和二卜卜不见了,黛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黛西怕怕......我要妈咪......”小萝莉抱着他,仰着脸,嗓音夹了几丝哭嗓。
周澄看着眼前扁着嘴,眼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完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孩子。
懵了。
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没人啊。
这孩子哪里跑出来的,而且这里离门口还有段距离,是家长带来听音乐会,不小心走丢了?
白团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大概是察觉到他没想帮忙的意思,小萝莉拧巴着脸抽噎了几声,背着手擦了擦眼睛,没一会就放声哭了出来,“我要妈咪......我要妈咪......”豆大的泪沿着葡萄似的的圆眼镜挤了出来。
周澄拿着手机,一条腿还被小哭包抱在手里,眼见这愈演愈烈的声势,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蹲了下来。“不哭不哭,小妹妹不哭啊,你妈咪在哪里呀,哥哥带你去找好不好?”
大概是真的害怕,周澄一扶上她的肩,才发现萝莉吓得浑身在抖。
他只好把她抱了起来,拍了拍背心,“不哭不哭......不怕啊,哥哥抱你。”
萝莉边抹脸上的眼泪,一只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
周澄很少接触小孩,还是这么小的,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压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停下来。
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小萝莉才有了要停下的趋势。
周澄见她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叹了口气,背过手从背包侧边的袋子里摸出纸巾,给她擦了擦。
边擦边放轻了语气问,“你现在能跟哥哥说话了吗?”
萝莉抽噎了下,认真点了下头,带着点鼻音奶声奶气道,“嗯。”
这里离大门有点远,周澄把擦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打算把孩子带过去,看看父母在不在那里。
“你和妈妈在哪里分开的还记得吗?”
萝莉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皱巴着眉毛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黛西不知道......妈咪......妈咪说要去洗手,让我和二卜卜等她,二卜卜和沈蜀黍说话,我看到一只喵咪......就迷路了......”虽然充满了儿童用语,但周澄听明白了个大概。
去洗手,应该是去洗手间了,现在过去,说不定还在那里。
他脚下加快了步伐,小萝莉抱着他的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忽然说,“葛格,你真好看。”
周澄看过去,对上小萝莉亮晶晶的眼珠子,噗哧一声笑了。
“你都迷路了,还关心这个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