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震了震,而后整个人持续了好一会这样僵硬的状态。
他向来灵活敏捷的思绪像是被什么扯住了神经,就这么怔了好一会儿,湛深如墨的深眸才重新聚起光。骨节分明的大手擡起,扣住周澄的后脑,一反被动的姿势,薄唇的肆无忌惮吻了下去。
寂寥无声的卧室随着这一记吻,气氛逐渐变得火热。
温度节节攀升,仿佛随时都要引燃被两人渲染出来的暖昧气氛。
然而情到浓时,贺骁却是将他松开了。
湛湛的黑眸深不见底,宛若一口幽深的古井,闪烁着骇人的暗茫。
察觉到他没有继续下去,周澄将迷蒙的双眼微微掀开了一点,唇间仍然微微喘息着,白净的脸透出一抹瑰丽的绯红。
“怎么了。”
贺骁低眸凝视着他湿润的双眼,轮廓分明的喉线滚了滚,眼里翻腾着炙热的暗色,却又将试图把他压在床上的欲念死死遏制在心底。
“想要?”
男人低沉的声线格外的暗哑,带着一丝沾染了情欲的性感。
这种事情向来是用行动实行的,何况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足够明显。
被如此直白的询问,周澄不免有些赧然。
他敛下眉眼,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床头的落地灯散发出温暖氤氲的灯光,打在他低垂的脸上。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贺骁黑眸深了深,盛在其中的热度逐渐褪去,看着他的眼神蕴起一丝复杂。
想要寻求安全感么。
不然,像平时接个吻都要脸红一会的人,现在的行为实属反常。
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无法释怀,所以才会用他转移注意力?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薄唇徒然扯了下,露出一个自嘲般的淡笑。
心里说不上失落,但确实有几分空落落的......为他刚才那一瞬间心脏无法自已的悸动。
周澄咬着下唇,意识到男人可能已经识破他的意图,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冗长的寂静更让他感到不安。
但当他准备擡头去查看他的神色时,一只宽大的手却落了下来,覆在他的额上。
耳旁传来男人无奈的叹息。
贺骁在他头上揉了揉,便起了身,“别想那么多,觉得累就再休息一会,天亮了我再送你过去。”
周澄忙不叠擡起头,看向男人,眼里涌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那你昵?”
贺骁身上黑色的长款大衣还未脱下,低头扫了眼被拽住的衣角,薄唇弯了弯,“我陪你睡,只是去拿睡衣过来,你穿着这衣服睡得着?”
周澄脸上紧绷的神色这才松懈了下来,淡淡回了个哦。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态度转变得有些明显,尤其男人盯着他淡淡的笑,他眼神闪了闪,便收回了视线,伸手假装去整理被自己弄乱的被子。
换了睡衣,两人躺进被窝。
灯关了,房间里很安静,也很暗。
周澄背对着落地窗,靠在男人温热厚实的胸口,周围的一切充斥着熟悉又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
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阖上眼,思绪就不受控制地回映在医院时的点点滴滴。
让他仿佛置身孤岛,孤立无援。
贺骁平时就算睡着了,也睡得很浅,身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能醒来。
何况奔波了大半夜,这会更没有多少睡意。
在怀里的人第三次往他身上拱时,他睁开了眼,低眸看向埋在自己胸口的那颗脑袋,轻声问,“睡不着?”
周澄没料到会他会出声,擡起头,“吵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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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睡吧,我不动了。”
他说完,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妥,从男人怀里半撑起身,想挪到边上去睡。
还没爬多远,就被男人掐着腰带了回去,有力的长臂压在他腰上,一动不动。
贺骁擡手从床头拉下一个枕头,垫高了原来的枕头,侧身枕着,一手搭在周澄腰上,另一只手则曲起收在耳后垫着。
他似是不打算继续睡,深邃的暗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黑曜石般。
“既然不想睡,那就聊会天,说说看,在想什么?”
其实周澄在想什么,他就是不问,也知道。
只不过有时候人就像一个嚢括各种情绪的容器,总要一个疏泄的口来平衡其中的情绪。
周澄望着男人好一会儿,喉间哽了哽。
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知道他需要什么,也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
明明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多月,他却对他十分了解的样子。
反倒是他自己,要是问起他对这个男人了解多少,他可能会觉得茫然。
“我在想......如果我爸爸当初没有出事,该多好。”他喃喃道。
如果他的父亲当初没有犯错,没有被拘捕,没有入狱,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时常会想起家里出事前的样子,这几年父亲已经不再留恋外面的花花景色,回家的时间也多了,和母亲的关系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两人还时常一起出去旅游,去寻找年轻时被遗漏的感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有时幸福美满的另一头,也可以是悬崖峭壁。
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瞬间终止了,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尤其是他的母亲......想着想着,周澄鼻头不免酸涩,只得吸了吸鼻子,才不至于把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再次变得失控。
贺骁听着他的话,眼神几度转黯,“你怪他?”
周澄摇摇头,“别人可以怪他,我不能,如果连我也......他就没有家了。”
母亲已经倒下,生死未卜,也许......今后等待他回来的人,会剩下他一个人,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仍是他的父亲。
是二十年来供他吃穿,供他学音乐,生他养他的父亲。
贺骁这一刻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思绪千回百转间,他深色的眸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快到不过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有人本可以拉他一把,却选择放任这一切发生,你会不会怪他?”
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可以理解为只是随口一问,也可以是无心之失。
只是男人说得很平静,看起来更像是前者。
周澄神情愣了愣,为男人这句目的不明的话。
什么叫做“本可以拉他一把,却选择放任这一切发生”?
“你......在说谁?”
贺骁看着他怔然的脸色,眼神微沉,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随口问问而已,并不是指具体的人,只是觉得你父亲出事时身边这么多亲信,似乎都没想过帮他,不知道你会不会怪他们。”
原来是问这个。
周澄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上门去祈求时碰到的冷板凳,那些避之不及的眼神。
更甚,有些人不仅没有惋惜,又或是同情,还对他冷言嘲讽,明言他去了晦气。
一想起这些,说实在的,他心里还真有一口气憋着放不下。
只是,说到底,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人之常情罢了。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们怕惹上官司,这没什么好怪的。”
虽是这么说,贺骁却见他的脸色有几分黯淡。
不由想起之前他第一次上门借钱的时候,他都还没表态,周澄就冷着脸说要走,估摸着是之前去了几家都没借到,被伤足了心,才会反应过度。
贺骁唇角微勾,顿了下,又缓声道,“想不想听听我母亲的事?”
周澄看着淡淡的月色下,男人平静而俊美的脸庞,眼里透出不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母亲好像很早就去世了?
具体的他不清楚,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听说是车祸。
“这样......不好吧?”他迟疑着道。
说这种事情容易勾起伤心的回忆,他并没有戳着人伤口听故事的嗜好。
贺骁低笑了声,抽出枕在脑下的长臂,手指在他脸颊刮了刮,“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关系,只是偶尔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忆一下,才不至于忘了她的样子。”
周澄讶异,“忘了......她的样子?”
“嗯”贺骁淡淡应了声,似是想起什么,他从床上坐起身,倾身伸出长臂够到床头柜,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相框模样的东西,顺手拧开了灯。
柔和温馨的光线照亮床头一隅,周澄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物件。
白色的相框里,一个美丽且笑容灿烂的女人站在沙滩上,纤长的手臂压着头上的草帽,背景是阳光明媚的大海和蓝天。
看服饰和装扮,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拍的照片。
“她生前喜欢旅游,也很喜欢拍照,离开后留下很多照片,这张我一直带着。”
周澄看了看照片,又擡头看了眼他垂眸的侧颜,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既然有很多照片,为什么你说会忘了她的样子?”
贺骁视线从相框移到他脸上,而后擡起手,抚上他干净的脸颊。
“因为就算有照片,她还是从我的生活退出了,不再是一个具象的人,只是活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