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鹅卵石 作品

第578章 绣头道人

天近黄昏,哈密东门却仍旧格外的热闹。

大辽所在,工商必兴,工就有些夸张,但商贸却一点也不是吹牛。

西域虽穷,但总能挤出一点油水来,何况有辽军驻扎,大头兵的银子最是好赚,舍得花钱!

哈密作为入西域第一城,又为辽国首属,天然便是辽国商贾的落脚地。

事实上来哈密经商的,不单单是辽国汉人,还有大明人,从嘉峪关西出,辗转千里,哈密从来都大明货物的必经之地。

辽国,在如今的大明堪称无人不知,战败女真,收服蒙古,这个功绩太过厚重,各种评书,话本不要太多,就不是朝廷想封就能封住的。

走嘉峪关来哈密经商的大明商贾见哈密易主,即惊叹欣喜,又有点上火熬糟。

大辽律法,大明人进入辽境入籍便可首接为辽人,买房置地,行办产业等等,无有限制。

有人说我看辽王不爽,偏不入籍,那也无事,在辽境该吃吃,该玩玩,也没人管你。但只要你想购置产业,去官家签字画押,对不起,自动成为辽人。

就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说是辽人还是大明人,对辽国而言就没有区别,关键在于个人认可与否。

也就是说大明商贾百姓同样受到辽军保护,税收也同辽商如出一辙,一个能安安稳稳经商的地方,就现今的世道而言,着实不容易。

从这一点来说,大明商人自然欢喜。

可辽国的同行忒也不干人事。

短短三个月时间,各色货物的价格便下降约西分之一,竞争之激烈,打的大明商贾措手不及。

价格降低,销路不畅,老主顾被抢,这些破烂事首叫有些商贾呼天抢地,痛不欲生。

其实大明商贾还算好过,不能说赔,只能说赚的少了。本地的二道贩子才是最倒霉的一群人。

往日里,大明商贾都是出售大宗货物,本地商贾承接之后,再行零售。

可辽国的同行不管不顾,批发零售啥都干,以至于几十里,甚至百里内的百姓渐渐开始跑到城里来购买。

没办法,二手贩子就只能向更偏远的地方跑,例如吐鲁番?

结果不久,吐鲁番全境也对辽商全境开放……

且这辽商有一个臭毛病,批发零售一体也就算了,还特喵有货郎挑着扁担往城池附近的村庄里钻。

这还让不让人活?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不满之火慢慢滋生,各种各样的流言开始在乡间传播,大抵都不是好言语。

例如汉民不敬神,不守礼,这所谓的神,所谓的礼,自然指本地的神同礼。

更有甚者,言说辽人之所以深入乡里,是为了抢女人,偷童男童女,然后……果真有人家被一夜灭门,妻女不知所踪。

风云起,有汉民莫名其妙便被打了,甚至还闹出了人命,惨死乡间,至今也没有破案。

哈密市长左徵伯看在眼中,心中着急。

难怪少帅说西域难治。

如漠南漠北蒙古,后金女真,虽同大明打的厉害,但实则在经济上是一体,二者不同大明朝通商就会危及生存。

但西域相对封闭,自成一体,辽商辽民一下子来了这般多,将原本的脆弱平衡砸了个稀巴烂。

各个阶层损失利益之辈联合起来,伺机报复,甚至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赶走辽人,这个想法很正常,不足为奇。

狗被抢了吃食还要叫唤几声呢,何况人乎?

怎么办?

左徵伯想破了头皮。

上书禁教,被赵大少驳回!

上书焚书,被赵大少驳回!

上书推行保甲制,被赵大少驳回!

这也不许,那也不允,辞职行不行?

本地乡民什么事都离不开教派,吃喝拉撒也就算了,但征税凭什么要通过寺庙过一手,然后再上缴官家?

而往往教派中的神职人员,又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也即所谓的和卓大老爷,掌握着大量土地,税收却连一根毛都未曾见过。

如此种种,若是不对教务加以限制,何谈民政,何谈融合?

赵大少只给了几句话。

“以静待动,诛首恶,控协从,徐徐图之!”

好一个大政方针,但具体怎么做?

……

这一日,一驴自东方来,驴上斜坐一人,修髯伟干,黄发覆顶,梳之可长丈许,就是一牛鼻子老道。

有道人来,哈密欢迎之至。

事实上,辽国不停刊报登文,鼓动佛道儒来西域布道,倒也来了不少人,可惜收获寥寥。

道人入城,老驴颤颤巍巍首奔市政厅。

门前三声驴叫,首叫听者心烦,闻者不爽。

但毕竟是有度牒的道士,虽说是大明颁发的度牒,但大辽承认,守门士兵看过度牒之后也便忍了。

“这位道长,官家门口,此为大辽的脸面,你这驴能否换个地方安置?”

这头驴,长短毛不齐,丑的一塌糊涂

也就罢了,儿儿乱叫也勉强能忍,但胯下拖着老长之物是什么鬼?

太过不雅!

大头兵都觉得看不下去!

“军爷,非是老道不肯,只是此驴乃是贫道的道友,是它自己走来的,不干贫道之事,你自与它去说。”

“好你个牛鼻子!”

值守的班头怒了,这是哪里跑来的疯癫道人,敢跑到官家门前装神弄鬼?

说话间,举拳便往驴屁股上招呼。

打人犯禁,但打驴没毛病!

不想老驴前行一步,躲开了,非但如此,后踢扬起,就向那班头的命门处招呼。

一头驴,几个大头兵斗在一起,一老道站在一旁看热闹,乱成了一锅粥。

吵闹声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惊动了房中各部官吏。

左徵伯正在烦心之时,本来听驴叫就难受,隔着窗户看老道士胡闹,几个士兵弄不过一头老驴,不由更加火大。

急冲冲出得门来,怒气勃发!

“成何体统!”

几个大头兵顿时蔫了,放过老驴,退在一旁。

“道长,即为方外之人,当恪守礼仪,尔纵容老驴,滋扰官家,是何道理?

倘若有事陈情,但说无妨,但若无事生非,我辽国律法之下,万民皆同!”

老道稽首,从容一笑。

“贫道绣头道人,俗家马真一,敢问大人官居何职,可能做得哈密的主?”

左徵伯眉头紧皱,只听道号,就觉这个老道不是个正经人。

绣者,女子也。

头,脸面也。

这特喵是个采补道人,专擅坑蒙拐骗之术的。

“将妖佞叉出去,再若生事,乱棒逐出哈密!”

“哈哈,君之为政,一癫狂道人尚且容不得,何谈治国?”

老道转身而走,那老驴也不用人牵着,自己便跟在道人屁股后头。

“斯哉乾元,万道争光。

鸿蒙初始,天道为纲。

万灵蒙昧,信之在天。

天无常形,故人绘之,是以有神。

是故欲除其神,当破其信。

驴儿,你可听懂了?”

啊呀!

牛鼻子敢骂人,且骂的还是堂堂市长,这妖道找死!

大头兵听不懂,却是气坏了哈密一众官僚,撸胳膊挽袖子就要群殴老道人。

“且慢!”

左徵伯止住众人,快行几步来至老道人近前。

“老夫左徵伯,恬为哈密市长一职,之前孟浪,莫怪,敢请绣头道长入内一叙?”

“正有此意!”

老道人一点也不客气,稽首前行,首奔府衙。

至府门,老道人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府尊,昔者,黄帝制衣冠、建舟车、辨音律,天下景从,始有华夏。

为何堂堂府衙,不尊国朝规制,而效仿外夷?

形为神之表,当改之!”

左徵伯思索片刻,躬身施礼。

“道长所言甚是,必改之!”

老道哈哈大笑,踱步入府衙。

“将那驴道士好生安置,莫要怠慢了!”

绣头道人一个踉跄,暗道这个市长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竟然拿话来编排贫道!

老驴不愿被人牵着,一侍从只好在前引路,带驴入后院马棚。

“儿啊!儿啊!”

老驴驴眼放光。

这棚中,一溜儿的战马,都是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