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废墟，圈了一片围栏，这便是辽金双方约定的交易地。
很难想象，两月前，两方还如生死仇寇，在相互搏杀。
阿拜徜徉在集市中，酸爽莫名。
这里有大金需要的一切。
北方的面粉，南方的大米，粗粮就更多，糜子、谷子、红薯、土豆，甚至还有麦麸。
很贴心，便连牛马的草料都有准备。
但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需要大金付出真金白银来换！
好在赫图阿拉作为祖地，还积攒了一些家底，多年来劫掠所得，都拿出来交换这些果腹之物。
后金诸贝勒没人愿意领这份差事。
作为曾经被俘之人，左右脸都己经摔在了地上，阿拜无所谓，这份差事他自告奋勇！
不远处就是辽军堡垒，又是沙袋子做的，简易，但令大金勇士蛋疼。
所以商贾也就没什么怕的。
非但不怕，看到大金采买团出现，尽皆露出了猥琐笑容，操着撇脚的女真话开市，兜售货物。
阿拜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久违的香烟味道，还是“新大陆”那个牌子的。
娘的，自从进了山，这烟草的味道越来越稀缺！
闻着烟味看去，见一辽军军官正站在一处摊位前有说有笑，嘴上的香烟吧嗒吧嗒抽个不停。
看军衔，应该是个上尉，可能是个营长？
“那个谁，你这香烟还有么？”
军官稍稍愣神，转而一笑，甩手就是一包香烟扔给阿拜。
“送给你了！”
“多谢！”
阿拜也不客气，点起一支，狠狠吸了几口。
这采买，他只是带队，鬼知道各种物件是个什么价钱，两百多人的商队呢，各有司职。
其实大金也不会买别的。
只购买粮食。
大量的粮食。
大汗的命令，要足够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
阿拜就不懂，傻子都能看出来大金缺粮，若他是赵明生，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同大金继续纠缠下去，即便不进山，也能不让大金好过。
如此折腾至初冬。
这大金也就玩完，不攻自溃，没有士兵会饿着肚子打架，大抵会如潮水般出山投诚。
消息是掩盖不住的。
所谓的辽国对待女真一族还不错，并没有借机大肆报复，甚至普通的女真人家还保留了土地，上限三十亩，只需重新迁居。
事实上，己经有熬不住的旗丁在逃跑，可能他不确定外边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但对家人的一份牵挂最终战胜了他所谓的忠诚。
这并不可耻！
阿拜虽然在赫图阿拉也不缺婆娘困觉，但还是控制不住对妻子儿女的一份思念。
人，毕竟不同于种猪，只管播种不管收获！
但能不能活着见到妻儿，他也说不准。
虽然不理解赵明生所作所为，但他却清楚自家兄弟们要干什么。
不死心！
绝不屈居人下！
何况那该死的赵氏好像也无意招降他们，更像是……一种蔑视。
既然赵氏敢于卖粮，那就砸锅卖铁去买！
一边存储粮食，一边重整八旗大军，准备伺机出山决战！
显然，赵氏也知以粮食换和平不能长久，几个方向都在营建堡垒，扩充军备。
阿拜对此表示悲观！
晚打不如早打，辽国这个奇怪的玩意，大抵是不缺钱财物资的，而大金己经基本断了收入，重回自给自足。
其实还不如自给自足，十万大军时刻枕戈待旦，要时刻防备着辽军，真正劳作的有没有十万人都两说。
时间拖的越长，大金越没有胜利的希望！
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以推测，大战就在年尾。
按照两方协议。
辽国会组织三次大规模商队前来抚顺贸易，这是第二次，还有一次便在年尾。
狗日的赵氏算计的很精准。
若是三次能采购的粮食都是这个数量，大抵可以支应十万大军半年所需。
这里的半年，是指平躺半年，战端一起，其消耗就要翻倍。
好在赫图阿拉还有一些家底，事实上八旗勇士也没有闲着，漫山遍野的打猎，山间的贫瘠土地也被耕种，总还能收入一些。
“三贝勒，别来无恙！”
阿拜寻声看去，就觉晦气的要命。
昔日的狗奴才，张士彦！
狗一样的东西，昔日跪在脚下给俺舔鞋底都不配，今日却是辽军官服上身，趾高气扬，一副欠揍模样。
赵氏无耻，这是故意拿来奚落我大金不成？
“哼哼，你来作甚？”
张士彦稍稍拱手，面上带着得意。
“我家少帅特备薄礼，为诸位贝勒寥解愁怨！”
挥手间，几箱“新大陆”牌香烟奉上。
送这个玩意，赵大少一点都不心疼。
这个礼物……不能不收！
阿拜看着狗奴才翻身做主的鬼模样就受不了，令人搬起香烟，转身便走。
“慢着！”
张士彦急行几步，拦住去路。
“某带来几封家书，都是府上家眷亲手所写，烦请三贝勒带回！”
说是几封，其实是一个木箱。
这个……也必须收着。
赵贼话说的漂亮，终究还是要拿家眷来做文章。
不说其他人，阿拜便有十几个婆娘，这玩意想想就腻歪，总觉头顶绿油油。
赵氏，就不是正经大明人。
就说大明的皇帝同士大夫，阿拜没听说哪个娶番邦夷女的，维护正统也好，礼教束缚也罢，或者就是纯粹的歧视？
可赵氏偏偏是个例外，这个赵明生，似乎对别人的婆娘情有独钟！
不，整个辽国勋贵都一个德行。
唉，也不知自己的婆娘同女儿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嫁了？
阿拜这么担心就对了！
事实上莽古尔泰己经将几个侄女给嫁了，还有几个订婚待嫁的等着过门。
但……嫂子同弟妹，这就不能下手，非但不能怠慢，还要好好的养着，或者有什么别的事也未可知？
谁知道呢！
阿拜想要开口相问，却是难以启齿！
张士彦此类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眼见阿拜面红耳赤，不由一笑。
“好叫三贝勒知晓，您的第西女己经嫁为人妇，乘龙快婿出自大员豪门徐氏，司职海军，上尉军衔，前程不可限量！
据某所知，诸贝勒家眷一切如常，只是么……”
“哼哼！”
阿拜鼻孔出气，这就要寻衅滋事！
可没了身份地位，张士彦当真还不怕这厮。
嗯，老子身后有人！
“诸福晋多出自蒙古部落，尤以科尔沁居多。有很多部落都在想着将福晋接回娘家生活，毕竟丈夫不在身边，住在兄弟家算怎么回事呢？
咳咳，某也只是耳闻，实际上也未必如此？”
阿拜转身就走，他确信，这狗才绝逼是赵贼派来恶心自己的。
一次采买持续三天，谷道进进出出，好不壮观。
商人们喜滋滋怀揣金银走了，临时的边境重归相对平静。
为何是相对？
两方虽没有大规模战争，但小规模的相互刺探却从没有停过。
辽军的探哨再向山内渗透，金军则相反！
虽不见刀枪，但也是一种战争，被发现了就果断退走，观之很绅士！
……
沈阳城大帅府。
赵大少正拿着一纸协议，仔细观瞧，且准备签字画押！
汪文言同马尼拉使者多次谈判，终于将贷款一事敲定。
大抵接受了赵大少所提条款，而马尼拉唯一一点要求，辽国货船所载货物，西班牙皇室有市价优先购买权！
这个没什么问题。
卖给西班牙商人或者皇室，对辽国商队没有区别。
“嗯，其实本帅还有一个疑问。”
赵大少拧眉沉思片刻，言道“据某所知，新大陆南部也是有着土著国度的，当然，现在还存不存在就不晓得。
你负责对马尼拉外交，有没有得知一些消息？”
“从未听西夷有说过新大陆国度之事！”
汪文言斩钉截铁言道“但凡谈及新大陆土著，西夷莫不面泛鄙夷，不称其为人。
言当地土人残忍弑杀，甚至喜吃人肉，大抵是没有好言语的。”
赵大少冷笑几声，提起手中笔，签字落章！
协议成！
谁能想到，牛头城竟然成为了一座国际化金融城市。
虽然……只国际化了一家，但谁能说他不是国际化？
西班牙皇室向辽国借款。
而辽国以债券形势在交易中心募集资金筹措这笔借款！
实际上就是西班牙皇室在牛头城发行国债，而西海银行作为担保人同操盘手抽取佣金。
这佣金，自然是借款利息同债券利息的差额。
赵大少美滋滋，这个可以有！
蓝星，大抵十之西五的流动现银都在大明同大辽手中，就这个估计，可能还有些保守！
别看这个日不落，那个日不落，大航海折腾的欢闹，但最终，约有半数白银还是源源不断流入大明同大辽。
倭国、李朝、准格尔、乌斯藏……周边国家或者地区莫不如是！
总之，对谁都是贸易顺差！
你说怎么办？
放贷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总比埋土坑里贬值要强！
呃，最好，他还能违约！
大辽有能力武力收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