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阶上霜露未晞，封无涯踩着朝阳拾级而上，左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这是他第二次踏上窝心山。
“又是你？“守门的彭家修士按住腰间长剑，领头的修士嘴角下垂，“三哥早说过，族长闭关，概不见客。“
封无涯腰间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当声里混着他沙哑的嗓音：“浮游妖已攻破镇海楼，道一门的升仙令都发到你们山脚茶肆了。昨日又有三位修士被掏空脏腑……难道你们还要无动于衷！“
“道友无需多言，族长说了，彭家不参与外事，道友还是不要多费口舌。”
封无涯哪里肯就此罢休，他声音沙哑却坚定：“东海浮游妖狡诈无比，它们披上修士的人皮组建道一门，广发升仙令，诱骗修士入门，一旦上当受骗，就会被食其内脏，披其人皮，如此作恶多端，实为人族大敌，若不联合抗妖，我等皆有覆灭之危……“
守门的彭家修士对视一眼，为首的叹了口气，从袖中排出二十块下品灵石：“道友辛苦了，这点心意……“
“我不是来讨饭的！“封无涯突然提高声调，疤痕因激动而泛红，“人族存亡之际，彭家当真要袖手旁观？“
修士面露难色：“族长有令……不得参与。“
“令？“封无涯冷笑，“人皮海妖都已经爬上岸了，你们还守什么令！“
“我们不是不知道人皮海妖，那东西不能离海太久，我们窝心山地处内陆，不会有太大危险。”另一名彭家修士说道。
封无涯双目微眯：“他们不会带着盐水行军？你们窝心山离海边又有多远？”
守门修士叹了口气，从袖中再次排出二十块灵石，轻轻推向他：“道友，何必呢？族长有令，我们也不好违抗。”
封无涯盯着那灵石，忽地冷笑一声，抬手一挥，灵石叮叮当当滚落石阶，散入草丛。
守门修士面色微变，却仍强压火气，勉强笑道：“道友若嫌少，我们也没办法。彭家小门小户，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帮不上？”封无涯嗓音低沉，眼中寒光一闪，“还是不愿帮？”
守门修士笑容僵住，终于冷了脸：“道友，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意思了。请回吧，莫要让我们难做。”
封无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便在此时，一道瘸腿的身影悄然隐入树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
寒风割面，卷起地上的落叶。
彭英飞拄着青竹杖追赶那道落魄的背影，瘸腿在雪地里拖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道友留步！“
封无涯猛地转身，左手已按在剑匣暗扣上。
他眯起眼睛打量来人——是个瘸子，身穿彭家修士的衣袍，有些邋遢，右袖口磨得发亮。
“天冷。“彭英飞从怀里摸出个扁酒壶，壶身磕碰得坑坑洼洼，“自家酿的蛇胆酒。“
酒壶在空中划出弧线。
封无涯接住时，冰凉的铁皮上还带着对方体温。
他拔开塞子嗅了嗅，突然仰脖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三下，喉间发出“咕咚“声响。
“彭英飞，窝心山彭氏第七房弟子。“瘸子杵着竹杖往前蹭了半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入灭妖盟。“
封无涯用袖口抹嘴，酒渍在破麻布上晕开。“你们族长……似乎并不欢迎本盟。“
“他老糊涂了！“竹杖“咔“地戳进土里，彭英飞朗声说道，“实不相瞒，我经常在东海斩杀人皮海妖，那些妖族真不是东西。“
“你要加入本盟，本盟自然欢迎，不过我们与妖族作战，战损极高，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封无涯一脸凝重的说道。
“呵呵……我可不想做炮灰，我可以给你们一万灵石。”彭英飞一脸微笑的说道。
封无涯瞳孔骤缩，差点被酒呛住：“一……一万？”
彭英飞咧嘴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没错！一万灵石交个朋友，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见‘铁算盘’——莫听风！”
封无涯面露惊愕：“你居然认识莫堂主？”
彭英飞满脸笑意：“嗯……上一次在箭竹山庄见过。”
“箭竹山庄！？”封无涯更加震惊，甚至连酒壶都掉到了地上，只听他用干涩的声音说道：“你……你居然从箭竹山庄的灭妖大会上全身而退……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唉……没啥了不起，我装死。“彭英飞咧开嘴，一脸笑意。
“不可能！三个月前的箭竹山灭妖大会，就连筑基期修士都没有几个逃出来，你一个炼气期修士凭装死就能逃出升天？”封无涯依旧难以置信。
“嘿嘿……”彭英飞一脸笑意，不做解释。
……
数日之后，夕阳西沉，暮色染红了崇德派山门下的仙驼坊。
坊市街道上，修士往来如织，各色灵光闪烁，符箓、法器、丹药的香气混杂在微凉的晚风里。
莫听风一身灰袍，腰间悬着一枚古朴的铁算盘，步履沉稳地穿过熙攘的人群。
他抬头望向街角那座金碧辉煌的酒楼。
至臻楼。
楼高五层，檐角飞翘，琉璃瓦在余晖下泛着赤金光泽，门楣上悬挂的灵玉牌匾熠熠生辉。
莫听风迈步而入，迎面扑来一阵醇厚的灵酒香气，堂内修士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名机灵的小二快步迎上，笑容满面：“这位客官，可是要用膳？“
莫听风目光微沉，声音低沉：“我找彭英飞。“
小二闻言，笑容微微一凝，随即压低声音：“原来是飞爷的贵客，他早有交代，请随我上三楼。“
莫听风颔首，跟随小二踏上盘旋而上的檀木楼梯。
推开三楼尽头的一间雅居，小二恭敬奉上一盏灵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客官稍候，飞爷马上就到。“小二躬身退下。
莫听风端坐桌前，目光扫过四周。
雅居临窗，窗外可俯瞰整座仙驼坊，远处崇德派的山门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茶汤碧绿，灵气氤氲，显然不是凡品。
片刻后，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是拐杖点地的“笃笃“声。
门被推开，彭英飞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莫堂主，久等了。“他咧嘴一笑，杵着拐杖在对面坐下。
莫听风微微眯眼，目光落在彭英飞的瘸腿上：“彭道友，您这是旧疾还是新伤？“
彭英飞摆了摆手，笑道：“旧疾而已，不妨事。“
莫听风沉默片刻，他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听说，你要给灭妖盟捐赠一万灵石？“
彭英飞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缓缓道：“人皮海妖肆虐东海，灭妖盟肩负除妖重任，我彭某也愿尽绵薄之力。“
莫听风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穿他的心思：“一万灵石，不是小数目。你要什么条件？“
彭英飞放下茶盏，笑容收敛，语气认真起来：“我希望……能加入灭妖盟，并拜一位金丹真人为师。“
莫听风眉头一皱，铁算盘的珠子骤然停住，雅居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金丹真人收徒，可不是一万灵石能换的。“他缓缓说道。
彭英飞闻言，脸上笑意不减，反而凑近几分：“莫堂主，我也知道这事难办。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莫听风皱眉，沉吟道：“你既愿捐一万灵石，也算诚心。不过，修行一道，终究要看资质。“他抬眼问道：“你是什么灵根？“
彭英飞咧嘴一笑：“五灵根。“
“噗——“莫听风一口灵茶喷出，连忙用袖子掩住，瞪大眼睛：“五灵根？！这等资质，连筑基都难如登天，哪个金丹真人会收你？“
彭英飞淡淡一笑，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若这事儿办不了，那要不贵盟炼器的单子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