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菀与大公主进宫时，三皇子已经跪在乾清宫里了。
永光帝坐在上首，面有怒色。
“打马游街仓促结束，叫满京百姓看足我皇室笑话——逆子！说，谁叫你当街侮辱朝廷命官的？！”
陆菀菀一进殿就听见这话。
与永光帝以往的沉着声线不同，此时的他声音极其缓慢，堪称一字一顿，听来叫他的怒气值都分化了不少。
“探花不是做官！”三皇子声音硬邦邦的。
永光帝气得一拍桌案：“即使不是朝廷命官，那也是朕钦点的探花郎，你当众侮辱于他，可是对朕不满？”
“父皇明鉴！”
大公主连忙跪下求情：“那宋探花主战，文章措辞还十分激进过分，三皇弟自幼养于北齐，若听到此事还无动于衷，岂非狼心狗肺之徒？若他藏着怒气，私下徇私报复，又岂非枉费父皇教导？正因他赤子之心，这才人前出气啊！”
陆菀菀一起跟着来就是为了给宋临上眼药的，也道：“启禀皇上，今日在街上大家有目共睹，三殿下虽被奸人挑唆，但也只是扔了几个鸡蛋菜叶，并未有过激之举，更从未有对您不满之意。”
顿了顿，她继续道：“父亲自幼教导臣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三殿下今日砸的是臣女，臣女只会跪谢天恩。
可那宋探花……大楚皆知三殿下语言不通，他却语速极快地设套，质问三殿下是否有叛国之心，显然是对三殿下砸他一事不满。可殿下是您亲子，他犯了错，只有您能惩戒教训，他明目张胆地报复，岂非越俎代庖，也是对皇上您不满？”
陆菀菀自幼常住宫中，算是永光帝看着长大的，她也算了解这位帝王，所以直接往他最在意的点戳。
质问皇子是否叛国？
即使皇子真叛了，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揭露皇室丑闻，更别提由他一个还没入朝的人揭露，这是在打皇帝的脸。
永光帝闻言，果然偏头看向身边的谢宴西。
后者微微点头：“宋临的确出言不逊，对三殿下极为仇视不满。”
永光帝脸色微沉。
大公主忙扯了把三皇子：“还不快跟父皇解释解释，这是有人故意挑拨你们父子之情啊！”
三皇子从刚才他们对话起就是一脸懵逼——永光帝一怒之下语速过快，他压根儿就没听懂亲爹说了什么，只看懂他怒了一下。
后头大公主与陆菀菀的话多又长，他的语法和听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听懂这些。
大公主不得不慢慢重复了一遍。
三皇子恍然大悟，摆手道：“我与父皇情同父子，他知道我，不用解释。”
永光帝手指瞬间紧捏龙椅。
“皇上，大公主和陆姑娘还跪着呢。”谢宴西皱眉提醒。
永光帝深呼吸一口气。
“平身。”
陆菀菀与大公主谢恩起身，三皇子见状，也跟着站起来。
“逆子，朕准你起来了么！”
三皇子一脸懵的又被大公主扯着跪下。
永光帝看着他，一字一顿：“谁怂恿你对付宋临的？”
三皇子这回听懂了，但嘴巴却闭得死紧。
无论谁问都是一声不吭，很讲义气。
永光帝也不问了，直接大手一挥，咬牙开口：“滚回去给朕闭门思过，抄《大学》十遍，《论语》十遍，《尔雅》二十遍！”
他可能被那句“情同父子”气到了，尔雅罚的是最多的。
三皇子乖乖点头。
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白了，只是几个鸡蛋菜叶而已，只要永光帝不多想就严重不到哪去。
叫三皇子闭门思过，又何尝不是叫他避开后头几日的御史弹劾。
……
三人刚出了乾清宫，就见二皇子匆匆赶来。
“二皇兄！”三皇子很高兴地跑去他身边，邀功道，“父皇问我，我没供你！”
二皇子笑容微僵。
他看了眼周围的宫女太监。
好嘛，老三长心眼会坑哥了！
“二皇弟。”大公主不赞同道，“你怎么能教三皇弟用鸡蛋砸人呢？”
“我有这么蠢？”二皇子没好气道，“早知道我应该手把手教他。”
就不该太信老三的脑子，鸡蛋砸人能有什么杀伤力？
大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御前却来人叫走了二皇子。
他们只能先出宫了。
宫门口，大公主叮嘱三皇子：“你只管安心读书，父皇未必会开战，你不要被外头人的话影响，反而叫父皇失望。”
三皇子认真点头：“大皇姐放心。”
大公主并不放心，但也只能叫人看紧点弟弟了。
这孩子完全就是一个撒手没，偏偏在自己家里还人生地不熟的，被卖了倒数钱都数不明白。
见她盯着三皇子离开的马车，眼神忧愁，陆菀菀宽慰道：“你劝他的话自己也往心里去去，皇上爱子，三殿下……必然无忧。”
她目光变得复杂。
前世殿试一年后，因为北齐使臣来议和时在大楚边境遇刺，两国矛盾骤增，这才开了战。
和平之时，三皇子在母国和父国都接触不到权利核心，交战时却成了头一个被波及的人。
若非二皇子偷偷送他回了北齐，只怕他早就被以四皇子为首的激进党祭旗了。
可三皇子在北齐的待遇也只比在大楚好上一点而已，顶多性命无忧，日子却是难过的，作为两国爱情的结晶，他的存在就是错。
一个本该鲜活的孩子就这样沉默下来，英年抑郁而终。
想到这里，陆菀菀眉头紧皱。
她也知道先机，这一世……能不能改变战火纷飞的结局呢？
“菀菀？”
陆菀菀终于回神：“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大公主含笑道，“后日是安国公夫人的赏花宴，你去不去？”
那个弄丢了独子的安国公？
“去！”她定声开口。
这一世，不能什么好事都叫宋临占全了！
她与大公主分别后，一上马车就写了个地址，对丫鬟绿罗道：“你亲自去平王府交给长姐，叫她帮忙查查这户人家。”
“是。”
回府时，她们沿路听到的全是新科探花被皇子砸鸡蛋的议论声。
京城的消息虽多，但炸裂的却少，宋临与三皇子的名字应该要持续霸榜一段时间了。
……
“三皇子只罚了抄书禁足？”
客栈里，宋临脸色阴沉。
孟婉也很为他不平：“临哥哥你可是连圣上都看重的探花郎，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圣上怎么可能只是这样轻轻揭过？！”
“一定是陆菀菀搅事！”宋临一拍桌子。
“她不是喜欢临哥哥么，好不容易有这个能在你面前出风头的机会，她怎么敢……”孟婉咬了咬唇，“难道是想借此威胁临哥哥你低头娶她？”
宋临冷笑一声：“痴人说梦！”
她还以为他是上一世任她仗势欺压的他么？
她以为没了她，他就会沉寂下去，碌碌无为么？
笑话！
他要让陆菀菀亲眼看着，这一世没了她，他是如何更快地青云直上，位极人臣，给婉婉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