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桨叶撕开凝固的白雾。
昂热银灰色的头发在狂风中如战旗飘扬。
他单手抓住舱门纵身跃下至路明非的身旁。
“事情出乎了我的预料,没想到居然连尼伯龙根都被这家伙创造出来了,虽然只是半个...”
老牛仔的皮鞋碾碎身下的巨兽骸骨,他目光扫过路明非嘴角残留的淤泥,欣慰道,“不过现在看来...事情被你解决的很不错?”
“你...早就知道?”暗金色竖瞳危险地眯起,路明非身后的龙翼忽地张开,“但你还是放任了赫尔佐格进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孩子。”
昂热从西装内袋摸出银质打火机,在指间翻出个漂亮的圆弧。
“我本意只是想让水底下的那只蛇浮出水面。”
“然后再把它杀掉...”
“他能走到这步,是我没想到的。”
路明非的双手死死握住昂热的左肩。
他有些愤怒。
天知道这场灾难导致了多少无辜人的流离失所。
他本以为是赫尔佐格的阴谋算计,但...
暗金色竖瞳里倒映着昂热纹丝不动的面容,路明非低声道,“你明明可以阻止他!“
“可你也需要这场献祭!”
任由肩头被抓握流出的鲜血染红衬衫。
昂热的右手按上少年的心脏,“感受你脊柱里沸腾的龙骨吧,每节椎骨都在贪婪吮吸赫尔佐格死后散落的权柄。”
“现在的你离真正的王座,只差吞噬最后一点!“
“....”
路明非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站在什么角度去指责这位尽心尽力让自己成为救世主的老人。
松开按住路明非心脏的手,昂热转身指向一旁降落的直升机。
那里站着一个床校服的女孩。
暗红色的秀发在硝烟里如同燃烧的火焰。
“认识下陈墨瞳,执行部新晋专员。”老牛仔掸了掸染血的衬衫领口,“她负责回收赫尔佐格的残骸。”
路明非的龙翼骤然收拢。
他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女孩。
那个走向他的身影。
飞扬的红发垂落腰间,白色衬衫下摆扎进战术腰带。
就连俯身时后颈扬起的弧度都...
像极了那个叫绘梨衣的女孩?
“喂,你在看什么?”
陈墨瞳甩了甩发梢,暗红色的瞳孔不解地盯向路明非。
“别盯着人家看。“昂热吞吐烟雾的声响惊醒了路明非,“陈小姐的血统评级是A+,对龙王级威压比较敏感。”
少女甩开额前碎发,耳垂上的银色四叶草耳钉闪过寒光。
这个动作倒是让路明非想起了绘梨衣之前在雨中蹦蹦跳跳的稚气,可当她从腿侧枪套抽出沙漠之鹰上膛,金属部件碰撞的脆响又将其粉碎成幻影。
收回前言,这两个人一点也不像....
路明非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校长...”
陈墨瞳狐疑地扫视了路明非一眼。
“这位...”她好奇道,“就是您说的那个会飞的龙类核弹?”
“....”
不满的盯了昂热一眼。
路明非无语道,“我是路明非,是人,学姐。”
另一旁。
源稚生踩着断裂的碎冰跃上冰层。
他听见了哭声。
不是风魔小太郎在通讯频道里嘶哑的汇报,不是死侍群在冰层下蠕动的窸窣,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击穿了东京湾凝固的寒气。
他的父亲,影皇佝偻着身体在百米外的冰丘上颤抖,其怀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燃烧着金色的光焰。
暗灰色的衬衣残片被海风卷起,露出老人脊背上交错的新旧伤疤。
源稚女的双眼缓缓睁开。
上杉越的哭声亦是戛然而止。
老人用和服袖口胡乱抹了把脸,但却是把更多黑血蹭在了儿子脸上。
“稚女...稚女?”影皇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
不远处地源稚生突然踉跄了一下。
不知名的尸守残骸被他踩得粉碎,清脆的断裂声让上杉越转头瞥来一眼。
而后只见伴随着源稚女身上燃烧的金焰陡然一跳。
其喉间立刻涌出大股黑泥。
“哥哥...”
当这声微弱的呼唤穿透海风时。
源稚生手中的大刀径直掉在了冰层之上。
他看见父亲怀中的弟弟嘴唇正在蠕动,那些本该被自己亲手斩断的羁绊正从染血的唇里爬出来。
他向前迈了半步,又生生钉在原地。
弟弟身上那道被他亲手斩开的旧伤正在金焰中愈合。
新生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粉红。
“过来!”
上杉越抱着幼子快步上前,一把将两个儿子全部搂进怀里。
背后的黑日随着情绪蔓延不受控地展开。
“啧啧...”
蹲在不远处的冰礁上吸着巨兽的残骸,路明非暗金色的竖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场家庭伦理剧。
要我是这家人...
那肯定是要衰了。
“好了!老家伙!”直升机旋翼的轰鸣由远及近,昂热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夜空回荡,“虽然不想打扰亲子时光,但东京湾的冰层支撑不了...”
“闭嘴老混蛋!”上杉越的怒吼震碎了最近的冰锥,“没看见老子在抱儿子吗!”
路明非噗嗤笑出声,而后...
喉咙里引发了剧烈咳嗽。
只见楚子航父子从某个冰窟里探出头,正黑着脸默默向自己走来。
“师兄...伯父...”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心中默默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冰层碎裂的脆响随着楚子航父子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路明非下意识后退半步,暗金色竖瞳扫过楚天骄手里反握的村雨刀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
“解除龙化需要五分钟缓冲期对吧?”
楚天骄用拇指摩挲着刀镡,战术靴碾碎冰渣。
而一旁的楚子航亦是沉默着解开黑色风衣,当那件沾满冰碴的Burberry外套落在冰面时,路明非甚至能看见师兄小臂肌肉绷紧的弧度。
“等等!师兄你听我解释!”路明非踉跄着后退,龙翼收束时残留的剧痛让他撞上身后冰锥,“这不是情况紧急嘛...”
裹挟着雪屑的拳风擦过耳畔,冰墙在楚子航一拳之下直接爆裂。
“嘭!”
闪现在路明非左侧,楚天骄握着刀鞘精准敲中他膝弯。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整个东京杀了个遍,就为了找你!”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楚天骄盘腿坐在碎裂的冰面上,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
“执行部规定,擅自脱离队伍要关禁闭三十天。”
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瞥了一眼上方笑吟吟的昂热,“但老子现在想用家规。”
路明非突然被掀翻在冰面。
后脑勺撞上冰层的闷响中,他看见楚子航扯下领带缠住右手关节,楚天骄则是狞笑着从战术腰带抽出尼龙绳。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雾时。
数架直升机降落在源氏重工大厦天台。
辉夜姬操纵的医疗机器人刚弹出担架,就看见三个浑身冰碴的男人从飞机之上走下。
路明非一瘸一拐走在中间,运动服领口还挂着半截尼龙绳。
左侧楚天骄正大大咧咧地拍打自己的肩膀,右侧的楚子航默默往他淤青的嘴角贴止血胶布。
“下次单独行动前。”把gps塞到路明非口袋,楚子航无奈道,“一定要记得带定位器,别让我们担心。”
云层在朝阳下泛起金红。
少年望着走在前方的父子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甚至是能隐约听到楚天骄的嘟囔...
“臭小子的抗揍程度快赶上龙王了...”
“揍没过瘾啊...”
嘴角一抽,路明非心中的感动瞬息消失。
-----------------
源氏重工三十层。
会议室里飘荡着豚骨汤的醇香。
上杉越将一只瓷碗重重放在会议桌上,碗底与黑檀木撞击的脆响惊得路明非筷子上的叉烧肉差点掉下来。
老人粗粝的手指还沾着面粉,和服袖口残留的面汤在晨光中泛着油渍,可那双炽烈的黄金瞳正死死盯着路明非的喉结。
仿佛要从吞咽的动作里榨出真相。
“不够还有。”
老人突然咧开嘴笑,露出被尼古丁熏黄的牙齿。
为什么要盯着我...
不是解释了之前都是误会吗?
他也没想到那些死侍胚胎都是拿来提取血清给绘梨衣维持生命的啊...
路明非挠挠头,选择低头盯着碗里晃动的溏心蛋。
可...
那股灼热的视线,让他感觉喉咙里的面条变成了钢丝。
他能听见左侧楚子航放下筷子的轻响,右侧楚天骄咀嚼的动静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整张二十米长的会议桌像被按下静音键。
唯有不远处品味清酒的校长正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
“面也吃了,酒也喝了。”
上杉越和善道,“那现在也应该告诉我了吧。”
暗金色瞳孔在老人眼眶里熔化成液态的金属。
黑日在他后背若隐若现。
“我女儿呢?”
他两个儿子已经集齐了,现在就在顶楼的房间里休息。
那么问题来了...
卡塞尔又把他的女儿放哪去了?
“在安全的地方。”路明非唆了口面,“我本来打算等稳定之后再带他出来的。”
“毕竟她一个女孩子,现在外面的东京又那么危险。”
“危险...”
上杉越嘴角一抽,“你知道我和我女儿是什么血统吗...”
“明非...”昂热哭笑不得,“以绘梨衣小姐的血统来说,其实整个东京都可能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的生物。”
“???”
“我...我...”
路明非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能说自己当时的心态是想把这个宝藏藏在自己的尼伯龙根里吗?
“嘶~”
倒吸一口凉气。
路明非只觉得自己的心智快堕落成一个合格的恶龙了。
“喂,臭小子。”上杉越不满意地低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整个会议室陡然一静。
豚骨拉面的汤被喝的一干二净,俊朗的青年将筷子轻轻地放置在了桌上。
“让明非把人带回来就差不多了。”
“是吧,上杉家主?”
擦了擦嘴,莫武伸了个懒腰,没去管众人警惕的眼神。
径直化为一个空间漩涡消失不见。
“....”
“如果不是那位先生开口,我绝对不会那么轻易饶了你。”
上杉越冷哼一声,莫武开口他也不至于不给其面子。
“接下来你快点把绘梨衣带回...”
“叮!”
会议室的电子门应声滑开。
嚼着薯片的女孩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黄金瞳扫过满桌狼藉的碗筷,最后定格在上杉越油光发亮的围裙上。
“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苏恩曦一屁股坐上会议桌。
“卫星轨道维护费、辉夜姬系统入侵损耗、量子计算机超频折旧金....”她掰着沾满薯片调味粉的手指,突然把平板怼到老人鼻尖,“抹零后八亿七千万美金,刷卡还是现金?”
上杉越捞面的楠木筷子“咔”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九位数账单,喉结艰难滚动两下。
紧接着突然伸手拽过正在嗦面的路明非,“这小子!卡塞尔s级混血种,能打能抗能卖萌,血统纯度比我儿子还高!”
昂热举着清酒的手微微一滞。
楚子航与楚天骄默默地转过头。
“您这是...”苏恩曦的嘴角微微扬起。
“别误会。”上杉越嘿嘿道。
“这不是为年轻人创造就业机会嘛!”
他拎鸡崽似的把路明非提到半空,“这小子在源氏重工吃了影皇特质·豚骨拉面十二碗。”
“等等!”路明非扑腾着双手,“不是三碗吗?!”
“你家人吃的也算你的?”老人指了指一旁的昂热和楚天骄一些人,理直气壮地把人往苏恩曦怀里一塞,“债务转让,现在他是你们的了。”
“那我们要个饭桶有什么用?”苏恩曦“不解”道。
“他能拆门啊!”
上杉越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一小时拆七道钛合金防爆门。”
“喂,老朋友。”不知何时出现在上杉越身后,昂热无语道,“他是卡塞尔专员。”
上杉越指尖弹开昂热的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份文件。
“只是劳务派遣。”
他指着末尾处鲜红的蛇岐八家家纹印章,“每周工作四天,日薪按五亿日元计算,加班费另付,直到干满八亿七千万美金为止。”
昂热擦拭折刀的动作突然顿住。
半晌,校长慢悠悠嘬了口清酒,“五五分。”
“不是...”
路明非盯着合同上的天文数字,他心动地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嘴硬道,“你们问过当事人意见吗?!”
“当然啦。”
苏恩曦抢过文件按下指纹。
薯片袋遮住路明非抗议的脸,“现在起你就是黑太子集团世界总部首席门禁测试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