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都清点好了。”
兰香抱着账簿进来,眼圈微红,“首饰变卖了三千两,再加上您这些年攒的体己银子,统共有五千七百两。”
白薇轻轻点头,妆台上的菱花铜镜里印出他的面容,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娇艳,可眼底却再没了从前的天真。
“先去西郊吧,不是说那里吃不上饭的孩子最多。”
西郊的粥棚搭在破败的土地庙前,白薇戴着帷帽,看着兰香将买来的馒头和米粮分发给面黄肌瘦的百姓。
有个妇人抱着浮肿的孩童跪在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庙里跪了一地人。
“谢谢恩公大恩大德,恩公是在世活菩萨啊!”
白薇看着跪了一地的百姓,嗓子发紧,我哪里是什么活菩萨,我是个恶魔,是吃着你们的人血馒头长大的恶魔啊!
庙外白崇山派去保护白薇的人见白薇主仆几人上车后才悄悄退开,回到白府禀报。
回府的马车上,白薇死死攥着帕子。
她必须说服父亲,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
书房内,白崇山听完下属的话,久久沉默。
“你退下吧!继续跟着,别让小姐发现了。”
烛火映在他脸上,良久,他才长叹一声:“我回不了头了啊!”
回府后的白薇直接就去了白崇山的书房,白崇山也早就知道白薇要来,桌上已经摆上了白薇爱吃的糕点。
看着青瓷碟里盛着精巧的点心,白薇想起西郊那些在啃树皮的孩子,胃里一阵翻涌。
白崇山正伏案批阅文书,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见是白薇,脸上立刻堆起慈爱的笑容:“薇儿回来了?快尝尝新做的桂花糕,用的是今年第一茬金桂。”
白薇只看了一眼,如今的她哪里还有资格去享受这些。
“父亲。”她开口打断。
“父亲你知道我会来对吗?”
“父亲可知我今日去了何处?”她直视着白崇山的眼睛。
白崇山执笔的手顿了顿,茶水在杯中打了个旋:“听说你去施粥了?我的薇儿长大了,知道体恤民情了。”
“女孩不是施粥,是去赎罪。”
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夜风吹在在窗棂上,发出阵阵轻微的呜咽声。
白崇山的笑容慢慢褪去,他放下笔轻轻叹道:
“薇儿,这世道你不懂......”
白薇突然跪下,“父亲什么世道我不想懂,我就想我们父女都好好活着。”
“父亲你辞官吧,好不好?我们把家产变卖了补偿百姓,然后回老家种田去,女儿宁愿吃糠咽菜,也不要再日日担心,夜夜被良心谴责......”
她的声音哽住了。
白崇山猛地站起来,“你懂什么!”
他额角青筋暴起,“这些年若不是我上下打点,辛苦钻营,你早就......”话到一半突然刹住,重重坐回太师椅。
“女儿宁愿早早死去,也不愿意要喝人血吃人肉,父亲一向疼爱女儿,就应了我这一回好不好?”
“若是父亲不同意,女儿就一直跪着!跪死了也不用被良心折磨了!”
烛火噼啪作响,白崇山只是一直着白薇,眼里有心疼,有不舍也有无奈。
良久,白崇山长叹一声,“罢了,你起来吧,爹老了,确实该享享清福了。”
白薇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您......答应了?”
白崇山疲惫地摆摆手:“明日我就上折子告老,至于家产......”
他苦笑着环顾满室珍玩,“这些身外之物,确实带不走,都听你的!”
“薇儿想要的,父亲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白薇扑进父亲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
三日后,潞州白盐使辞官的消息震惊全城。
白薇亲自监督仆役清点库银。
最后一箱银子也贴上封条,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些钱足够补偿这些年被克扣的盐税,剩下的还能修几座像样的粥棚。
“小姐,老爷让您去祠堂。”
白薇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被搬空的家,脚步轻快地向祠堂走去。
祠堂里,白崇山正在焚香,袅袅青烟中,他背影佝偻得像个真正的老人。
见到白薇他笑着递过三支香,“薇儿,来给祖宗磕个头,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
白薇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燃香叩首。
“薇儿你今天先和你陈伯去你外祖家,父亲把这里收拾好,去你外祖家接你。”
白薇摇摇头,心里莫名开始不安,“为何,不是说好一同启程吗?不差这一日,女儿等着父亲就是。”
白崇山没有回答,只是从供桌下取出一个乌木匣子,匣子很旧,边角磨得发亮,
“收好。”
白崇山将匣子塞进她怀里,手指在上面重重按了按,认真叮嘱,“薇儿,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丢。”
白薇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父亲,你要干什么?你要抛下我吗?”
“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丢我!什么事情我们父女都可以一起面对!”她死死拽住白崇山的衣袖。
白崇山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傻孩子,父亲做错了事,总要有个交待!你要好好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马蹄声,杂乱急促,由远及近。
白薇透过窗棂看见管家慌张跑过回廊,整个白家已经乱了起来。
白崇山突然提高声音,扯开白薇的手,“陈海,马上带小姐走!”
陈伯冲进来抓住白薇的手腕,将白薇带离,白薇却挣扎着想要抓住白崇山的衣袖,可是什么也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