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像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面板,林莉在水下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浑浊的水中漂浮的杂质和气泡。
她强迫自己保持表情平静,按照导演的要求做出挣扎的动作。
这是女主角落水的戏份,但那位当红小花以“生理期”为由拒绝亲自上阵。
“卡!再来一条!”岸上的副导演拿着喇叭喊道。
林莉颤抖着爬上岸,助理赶紧用毛巾裹住她。
她的嘴唇已经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导演说刚才那条表情不够自然,还得再拍一次。”助理小声说,不敢看林莉的眼睛。
林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已经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五年,从最初的特约演员到现在的专业替身,却始终看不到出头之日。
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下一次就是转机。
“林莉,准备!”副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脱掉毛巾,再次走向湖边。
十二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湿透的身体。
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暖棚里喝茶的女主角,对方正低头玩手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三、二、一,开始!”
林莉再次跳入水中。
这一次,她故意多憋了一会儿气,希望导演能满意。
当拍摄终于结束时,林莉几乎站不稳。
她拒绝了剧组提供的盒饭,直接打车回到了她和陶军合租的公寓。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开启了。
陶军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林莉!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正准备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呢!“陶军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
林莉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浴室。
热水冲在身上,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七岁的年纪,眼角的细纹已经需要用厚厚的遮瑕膏掩盖。
“林莉,饭好了。”陶军轻轻敲门。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还有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陶军给她盛了一碗汤,关切地问:“今天的拍摄顺利吗?”
林莉盯着碗里的汤,突然放下筷子。“陶军,我不想做演员了。”
陶军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今天我又给那个李梦当替身,跳了六次冰水。她坐在暖棚里玩手机,而我差点冻死在湖里。”林莉的声音颤抖着,“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还在做这种工作。我受够了。”
陶军放下筷子,绕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林莉,这只是暂时的。你演技那么好,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机会?”林莉苦笑,“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有才华的人。我已经坚持五年了,陶军。五年!我累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朝九晚五,有稳定的收入,不用看人脸色。”
陶军皱起眉头:“但你之前不是说有个导演很欣赏你,可能会给你个小角色吗?”
“那都是客套话!”林莉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个圈子里的人说话从来不算数!你知道吗,上周我去试镜,副导演直接问我‘陪睡吗’。这就是现实,陶军!”
陶军的脸色变得难看,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
“林莉,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现在放弃太可惜了。生活费用你不用担心,我有工资,还带几个学生,足够我们两个人花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林莉摇头,“是我看不到希望。每次试镜失败,我都告诉自己再试一次,但这次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陶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认识一个制片人,他最近在筹备一部网剧。我可以帮你联络一下,说不定有机会。”
林莉看着陶军充满希望的脸,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他总是这样,永远乐观,永远相信明天会更好。
但现实不是童话故事,不是每个坚持的人都能获得成功。
“陶军,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林莉平静地说,“我已经决定了。下周我就开始投简历,找份文员或者前台的工作。”
陶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你忘了我们刚来上海时的誓言吗?你说过要成为最棒的演员,我说过要成为最好的武术指导。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在这个城市闯出一片天的!”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陶军。人总会变的。”林莉的声音很轻,但又是很坚定。
陶军突然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林莉,看着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那个小剧场演朱丽叶,虽然台下只有十几个观众,但你的表演让我哭了。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
林莉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大学话剧社的年度演出,她演朱丽叶,陶军是来看朋友的路人甲。
演出结束后,他等在后台门口,红着脸要了她的联络方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轻声说。
“不!那只是开始!”陶军急切地说,“林莉,你再给自己一年时间,就一年。如果还是没有起色,我陪你一起转行,好不好?”
林莉看着陶军真诚的眼睛,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
她知道他是真心为她着想,真心相信她的才华。
“陶军,你总是这样……”她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每次我灰心的时候,你都能找到理由让我继续坚持。”
陶军见她态度软化,立刻乘胜追击:“因为我知道你有多棒!林莉,相信我,你的机会很快就会来的。在那之前,让我做你的后盾,好吗?”
林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陶军的头发:“有时候我真讨厌你这么乐观。”
“但你爱我的乐观,对吧?”陶军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林莉终于破涕为笑:“好吧,再坚持一年。但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是只能当替身,你就不能再拦我了。”
“成交!”陶军兴奋地跳起来,“为了庆祝这个英明的决定,我去买瓶红酒!”
看着陶军兴冲冲出门的背影,林莉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一半是为了他,为了不辜负他的信任和期待。
但内心深处,她依然怀疑这条路是否真的值得继续走下去。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马舒儿正紧张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马纪末在里面做复查,这是服用苏宁提供的中药一个月后的第一次全面检查。
“妈妈,我不紧张。”马纪末握了握她的手,“我感觉好多了,真的。”
马舒儿勉强笑了笑:“妈妈知道。去吧,医生在等你。”
当马纪末跟着护士进入检查室后,马舒儿的手机响了。
是苏宁发来的资讯:“检查怎么样?需要我过去吗?”
马舒儿回复:“刚开始,你不用来。晚上来吃饭吧,我买了你喜欢的鱼。”
放下手机,马舒儿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变化。
马纪末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食欲恢复了,甚至开始能做一些轻微的运动。
最明显的是,他不再需要每天服用那些昂贵的进口药,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
两个小时后,主治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马女士,这……这太令人惊讶了。”医生推了推眼镜,“马纪末的各项指标都有了显着改善,特别是白细胞计数和血小板,几乎接近于正常水平了。”
马舒儿强装镇定:“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医生狐疑地看着她:“你们是不是尝试了什么新的治疗方法?或者换了药物?”
“没有啊!就是按照原来的治疗方案。”马舒儿避开医生的目光。
“这不可能。”医生摇头,“这种程度的改善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马女士,如果你们使用了什么新药,请务必告诉我们,这对其他病人也很重要。”
马舒儿想起苏宁的警告,不要透露中药的事。
这个社会对非正规治疗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一旦讯息传开,不仅苏宁会有麻烦,马纪末也可能被迫停止服用有效的药物。
“医生,我理解您的好奇,但我们真的只是按照原来的方案治疗。”马舒儿换上职业化的微笑,“也许是纪末的体质特殊,对药物反应特别好。”
医生显然不信,但也无法强迫她说出实情。
“好吧!如果你们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络我。下周再来复查一次。”
“那麻烦医生了。”
“客气。”
离开医院时,马纪末小声问:“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告诉医生是大哥的药治好了我?”
马舒儿蹲下身,平视儿子的眼睛:“因为这个世界很复杂,宝贝。有些人不会理解,甚至可能阻止你大哥继续帮助我们。最后还有可能面临坐牢的风险,你也希望继续吃药,对吧?”
马纪末认真地点点头:“大哥的药不苦,而且真的有效。我喜欢大哥。”
马舒儿笑了:“妈妈也喜欢他。”
当晚,马舒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苏宁进门时,马纪末冲过去抱住他的腿:“大哥,告诉你一个好讯息,医生说我的病情好多了!”
苏宁抱起男孩,转向马舒儿:“检查结果怎么样?”
“好得让医生怀疑人生。”马舒儿眼中闪着泪光,“谢谢你,苏宁。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看到纪末好起来就是最好的报答。”苏宁放下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下一个疗程的药,剂量可以减半了。”
晚餐后,马舒儿洗碗,苏宁陪马纪末在客厅搭积木。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马舒儿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久违的温暖和安全感。
夜深人静时,马舒儿依偎在苏宁怀里,轻声说:“今天医生一直追问我们用了什么新药,我按你说的,什么都没透露。”
苏宁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做得对。这种事一旦传开,会有无数人找上门来,到时候我们就没清净日子过了。”
“我知道。”马舒儿叹了口气,“只是想到其他病人还在受苦,心里有点难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们能力有限,先照顾好自己和身边的人吧。”苏宁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明天你还要去新公司报到呢。”
当晚心情愉悦的马舒儿好好的奖赏了苏宁一番,两人之间又是一番惊心动魄的……
……
第二天一早,马舒儿穿上久违的职业装,准备去律师事务所应聘前台工作。
曾经的金牌律师,如今要从最基层做起,但她没有丝毫怨言。
“妈妈你今天真漂亮!”马纪末吃着苏宁做的早餐,含糊不清地说。
马舒儿蹲下整理儿子的衣领:“在家要听你大哥的话,知道吗?”
“知道!”马纪末突然转向苏宁,“大哥,以后我能叫你爸爸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
马舒儿的脸瞬间红了,而苏宁则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纪末,别乱说……”马舒儿轻声呵斥。
“为什么不行?”男孩固执地问,“大哥对我们这么好,就像爸爸一样。我同学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苏宁蹲下身,平视马纪末的眼睛:“纪末,叫不叫我爸爸都不会改变我对你和妈妈的爱。但如果你真的想叫,我当然很开心。”
马纪末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扑进苏宁怀里,响亮地喊了一声:“爸爸!”
马舒儿转过身,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这个简单的称呼,对她而言意味着太多太多。
送走马舒儿后,苏宁带着马纪末去菜市场买菜。
路上,男孩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逢人就介绍:“这是我爸爸!”
当天晚上,当疲惫的马舒儿回到家时,闻到的是满屋的饭菜香。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有一小束野花。
马纪末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讲述“爸爸”今天带他去公园玩的经历。
“第一天的工作怎么样?”苏宁给她盛了一碗汤。
马舒儿苦笑:“站了一整天,腿都快断了。原来前台工作这么辛苦。”
“慢慢就习惯了。”苏宁安慰道,“明天我教你用积分换东西,能省不少钱呢。”
马舒儿感激地看着他:“真不知道没有你,我们母子该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马纪末突然说:“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结婚啊?”
餐桌上一片寂静。
马舒儿和苏宁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天真又尖锐的问题。
此时的苏宁却是毫不遮掩的对马纪末解释说道,“马纪末,爸爸可能不会娶你妈妈,但是依旧会一直照顾你和你妈妈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娶妈妈?”马纪末却是满脸不解的看向眼前的苏宁。
“纪末,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等到你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
一旁的马舒儿听到苏宁解释不会娶自己,心里面还是感觉很难受的。
但是她也明白苏宁有着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所以马舒儿也就没有在勉强什么。
其实现在的马舒儿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毕竟他已经十多年没有享受过这种依靠了。
……